操場的風比想像中冷。六月的陽光照不進我心裡,反而覺得每一陣風都像刀子一樣刮過肺。
昨晚在診所吊點滴的時候,我腦子裡只有一件事:我要怎麼辦,才能不讓她看到我這副樣子?
我很怕,怕她眼睛裡那種明亮的光,一瞬間變得暗淡。所以我寫了那張紙條。
不是因為我想玩失蹤,也不是因為我想推開她,而是因為——我真的沒把握,能在她面前還像從前那樣站得筆直。
「語晴,如果哪天我不見了,請不要急著找我。因為我不想讓妳看到我最狼狽的樣子。」
這句話,我寫了三遍,字跡一度糊掉,因為我的手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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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病床邊,看著記事本合上,腦子一片空白。白柏誠問我:「你真的要這樣?」
我笑了笑,笑得自己都覺得陌生,「她該好好準備升學,不該被我拖下來。」
「那你呢?」
「我……沒什麼好緊張的,反正不是死刑。」
嘴上說得輕鬆,可我知道自己幾次在凌晨驚醒,手心全是汗。
那是一種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過夏天的恐懼。
—
我開始不敢主動找她,連訊息也減到最少。可只要她傳來一句「你在嗎」,我還是會回。
怕她等。
但更多時候,我怕自己忍不住,會跟她說:「語晴,我好想妳,妳可以來一下嗎?」然後讓她看到我插著針、蒼白得不像話的樣子。
我不想要那樣。
我寧願她記得的,是我在籃球場笑著擦汗,是在圖書館替她蓋書本角落,是在走廊故意拉住她鞋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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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我躺在病床上,手機放在胸口,螢幕亮了又滅,亮了又滅。
最後,我打了一句:「今天不能當妳的樹洞了。」
按下送出,我眼淚突然掉下來。
這是我們第一次聊天,我哭得這麼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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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讓白柏誠幫我把記事本帶到學校,放在那棵老樹下。那是我們第一次並肩坐著的地方。
我寫下第一句話時,心口疼得厲害,可還是逼自己完成。
「語晴,如果哪天我不見了,請不要急著找我。」
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找,可我也知道,她不該看到我這麼脆弱。
我想,她會哭吧?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笑。
因為我發現,我最怕的不是自己倒下,而是怕她流淚。
—
午後的病房很靜,靜到能聽見心跳跟點滴落下的聲音。
我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她的臉:那天在圖書館,她抬頭看著我問「這句話什麼意思」;那天在捷運出口,她抿著嘴笑得小心翼翼;還有,她牽起我手時,指尖的溫度。
如果哪天我真的走不動了,我只希望,她不要恨我。
因為她不知道,我留下的不是逃避,而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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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在」都能一直在。
可如果我不在了,請妳記得,
我曾用盡全力,
陪妳走過我們最好的年少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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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消失,不是因為不愛,
而是因為愛得太深,
怕留下的樣子,
成為妳永遠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