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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夜晚,律所裡早已人去樓空。沉靜的空氣中只剩時鐘滴答聲與鍵盤未關的指示燈閃爍微光。家偉獨自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手邊的卷宗早已攤開許久,卻一頁未翻。
他轉過身,拿起放在角落的木吉他,沒有目的地撥了幾個音符。聲音在夜裡顯得特別清澈,像是悄悄撫過某處記憶的湖面。
他忽然想起語柔,在那場法律諮詢活動裡穿梭於現場,眉眼專注、聲音柔和,還有她轉過頭對他說的那幾句話——「大家都說你跟其他律師不一樣,很溫暖。」
「你不像其他律師,只會照本宣科講法條而已。」
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手指輕輕按下一個熟悉的和弦,任由吉他聲瀰漫在辦公室的空間裡。
家偉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我到底在想什麼?」他心裡嘀咕。
「最近怎麼老是想到她……」
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思緒就像那未完的旋律,繞著語柔的影子,停不下來。
——
某天,語柔到律師事務所送一份加急的資料。午後兩點,整層樓靜悄悄的,辦公室裡沒有人聲,只聽見從最裡面那間辦公室傳來低低的吉他聲與一段柔柔的歌聲。
「一言說出就欲放乎未記哩,舊情綿綿暝日卡想也是妳……」
她腳步頓住,心微微一顫。是《舊情綿綿》,一首她小時候阿嬤愛放的台語老歌。她從沒想過,會在都市辦公室的某個午後,聽見這首歌,還是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生口中唱出來。
她悄悄靠近,隔著半開的門,看見家偉坐在椅子上,手上抱著吉他,一邊輕輕撥弦,一邊低聲唱著。不是刻意表演的那種唱法,而是很自然的,就像自己一個人安靜地與歌說話那樣。
她看了一會兒,沒有打擾。直到他唱完第三段的最後一句:「怎樣若看黃昏到,就來想妳目屎流……」
「你…在唱《舊情綿綿》?」她輕聲問。
他一愣,轉頭望見她站在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啊…不好意思,沒想到妳剛好來。」
「現在還有人唱這種老歌喔?」她半開玩笑地說,「而且還是個剛當上律師的年輕人。」
他微笑地回應:「小時候阿公很愛聽,我就跟著聽。後來上大學修了一門本土文化的課,才發現自己對這些歌特別有感覺。」
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但那天回去後,她腦海裡一直浮現著他低頭彈吉他的樣子。那份專注,那份溫柔——與他之前在法律講座中向眾人講解時的理性模樣,截然不同。
她心裡某個角落靜靜被觸動了。也許,是那種「一看就知道你不一樣」的感覺。
她發現,自己對他,似乎有點改觀了。
——
那段時間,正好是法院開庭前的空檔。家偉抽空寫了一篇關於家暴防治的文章,想投給公益媒體,希望能喚起更多人對受暴者處境的關注。他寫得很用心,字斟句酌地講每一條制度的漏洞、每一個現場的無力,寫到最後,滿腔的熱血也有些冷卻了。
文章完成後,他挑了幾位在婦女協會活動中認識的朋友,把文章寄出去,希望能收到一點修改建議。但按下寄出鍵的那一刻,他其實沒多想什麼——太忙了,律所還有一堆待辦的案子,他也沒奢望誰會真的回信。
幾天後,在某個加班到深夜的晚上,他無意間打開信箱,才看到那封信。寄件人是——林語柔。
那一瞬間,他楞住了。
不是因為她的名字,而是——為什麼偏偏是她,而且偏偏只有她回信?
他點開信件,一行一行地讀下去。她用了幾種不同顏色的字體,逐字逐句幫他修改了整篇文章。語句的調整、論述的邏輯,甚至連語氣的拿捏,她都細心地標註。信的末尾還加上一小段手寫般的話:「你寫得很好,但有些地方,如果再讓讀者能感受到你對受暴婦女的關懷,會更有力量喔。」
他坐在螢光燈下,盯著螢幕看了很久。
他記得她平常忙得要命,卻願意花時間替他修改這篇文章。那一晚,他沒說什麼,也沒立刻回信,只是靜靜地想著——她怎麼總是能在他最不期待的時候,給他最深的觸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