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可怕的如果包括了人,但所有好的如果也有人的成分。」
《渺小一生》由柳原漢雅所著,分為上、下兩集,上集更偏向於刻畫大學畢業搬到紐約闖蕩的四位同學間的羈絆,下集則著重在主角裘德隨著時間推移蔓延的創傷,以及在面對親密關係時的自我探索,一層又一層的慢慢揭開他所想隱藏的那些黑暗過往。
「友誼或愛情,往往違背邏輯,往往沒有道理,往往發生在奇特、惡劣、怪異、毀滅性的狀況。」
很喜歡本書對於友誼或愛情的見解,同樣也能呼應角色間的互動,裘德花了大半輩子的生命在用更多傷痛覆蓋過去的傷痛,卻也在每一次都被身邊在乎他的人所拯救,並且願意排開工作時間,或是無償的付出,去換取裘德「也許」不會再傷害自己的機會,這是無法單純用理性去解釋的情況。
想像一位你身邊的人,他不太願意透露自己的過去,甚至隱藏了很長一段時間,面對關心時,也可以不慍不火的拒絕你,留給彼此一段可以視為親近卻無法再更靠近的距離,你會持續關心他,直到他願意袒露一切為止嗎?10個人裡面,可能只有1、2位,幸運的是,裘德身邊的威廉就是這樣的角色,這種最大程度的支持,也讓裘德原本內心封閉的大門,逐漸敞開,讓生命裡的美好光亮從縫隙間進入他的生命。
「你現在不會瞭解我的意思,但有一天你會懂的:我想友誼的唯一訣竅,就是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不是更聰明、更酷的人,而是更善良、更慷慨、也更寬容的人——然後為他們能教你的一切而感激他們。當他們建議你一些事情,無論是壞是好,都要認真聽,同時要信任他們。這是最難的,但也是最棒的。」
這是裘德在幫家教學生上最後一堂課時所給予的建議,可以看出身邊的朋友帶給他的,不僅是寬容善良,也是莫大的救贖,而他也想把這份美好,讓學生在未來有日也能感受到相同的心情。在學習上所能帶來的喜悅,和朋友帶來的喜悅程度是不同的,也許有些人只能感受到其中一種,但裘德從感受到前者,到感受後者,兩者所帶來的喜悅便構築了他的全部,缺一不可。
人生會丟出種種意外難題給他,他得試著回答,就像他們其他人一樣。他們全都以自己的方式在尋求舒適感——麥坎用他的房子、威廉用他的女朋友、傑比用他的畫筆、他用他的刮鬍刀片—這些東西只屬於他們,可以用來抵抗這個廣關得令人膽寒、難以面對的世界,以及其中持續不懈的每一分鐘、每個小時、每一天。
其實四人組各有自己的缺陷和不足之處,然而這些空缺在彼此面前顯得微不足道,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們是因為彼此而更加完整的自己的生命,無論是什麼角色,都得以在對方的人生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麥坎喜歡製作房屋模型,也在威廉和裘德的住處留下痕跡;傑比具有創作才華,所舉辦的畫展經常出現裘德和他們四人組的畫面;威廉豐富的情感,也穩固了身邊好友的關係;裘德卓越的思辨能力,在工作上大放異彩。他們各自用自己的長處,彌補了在這世界上感受到的空洞。分享一個書中我很喜歡的小段落,既真實又幽默的對話,讓人彷彿置身在四人組的談話之間。
他平常都待在辦公室。有時,跟西提任和羅茲加班到很晚,吃著外貿食物時,他會想起在虎德館的套房裡和室友共度的日子。儘管他也很喜歡跟西提任和羅茲在一起,而且很尊敬他們獨特、有深度的智慧,但那些時刻,他總會懷念起他的好友。他們的想法跟他截然不同,讓他也跟著跳脫框架去思考。有回他跟西提任和羅茲討論選輯到一半,忽然想起他碩一那 年,為了參加李博士開的純數學專題研討課前去面試,他被問到一個問題:為什麼人孔蓋是圓的?這是個簡單的問題,很容易回答,但是當他回到虎德館,把李博士的問題轉述給室友聽時,他們全都沉默不語。最後傑比終於開口,用流浪說書人那種柔和的口吻說:「很久很久以前,長毛象在地球到處漫步,牠們的腳印在地上留下了永恆的圓形凹印。」他們全都大笑起來。想到這件事,他露出微笑;有時他真希望自己有個像傑比的腦子,可以編出讓別人開心的故事,而不是像他自己這樣,總是在尋找解釋。解釋可能是對的,卻缺乏浪漫、想像力,以及才思。
人的友情好像就是這樣的,即使成長到了一個階段,每當重新聚在一起,好像總聊起以前的事。儘管事業更加成功、生活愈趨穩定,思想更加成熟,但在這些都還沒有發展之前所相遇的過程,卻成就了最堅定的情誼,在苦中的歡笑往往最深刻,那是現在的階段難以觸及的世界,同時也是最懷念的時光。
《渺小一生》帶給我的思考,包括對於人性、友誼、親密關係以及創傷⋯⋯可以說一生雖然渺小,卻同時可以擁有意想不到的快樂,那些我給予不了自己的,可以從身邊信任的人獲得;一生渺小,卻也可以承受比想像中更沉重的傷害,身心靈的千瘡百孔也可以源自於人。也許人的一生渺小,但對自己而言卻已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