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像中屬於國王的宮殿總是氣派萬千,尤其是建築體本身常常就讓人驚嘆不已。在這樣的條件下,大而廣彷彿就成了必要的條件。然則換另一個角度來說,每個人的居住空間原就有限,即便建築本身非常龐大,也不會改變使用空間上的大小。是故,心裡總不免覺得與其在建築體本身擴充,毋寧在花園上費心思。畢竟,在室內走動與在室外悠遊,那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所以就現實層面來說,小而巧的宮殿設計,反倒比起大而廣更適合生活。當然這該屬於一般庶民的想法,尤其是當恢弘與氣度之間有了連結,那麼身為王者,彷彿就該創造出屬於自己空間的寬闊,強化他人臣服的意願。或許就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在遇見了林德霍夫宮時,內心的激昂不是因為華麗與奢華、也不是因為精緻與雕琢,而是因為心靈上的共鳴。


這會兒或可從林德霍夫宮的建造者說起,路德威希二世這位巴伐利亞最著名的國王,在歷史定位中被認為是最狂熱的城堡修建者。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新天鵝堡」,此外位於基姆湖男島上的海倫基姆宮可也名聞遐邇。可是卻只有林德霍夫宮是路德威希二世在世時建造完成並實際居住的宮殿。這座仿效法國洛可可樣式的建築,主要是模仿凡爾賽宮的小特里亞農宮建造。最特別的是,與新天鵝堡與海倫基姆宮相較,林德霍夫宮像極了小而巧的珍珠。有趣的是所謂洛可可風格,正是以精巧、浮華、繁瑣為其特點而表現於室內裝飾、建築、繪畫、雕刻和家具之上。既然如此,那麼拿來搭襯「袖珍」型的林德霍夫宮豈非絕配,無怪乎林德霍夫宮被譽為洛可可建築中的珍品。


若以珍珠譬喻林德霍夫宮,那麼圍繞它的庭院與水池該可說是襯托珍珠的扇貝。風格各異的園林,各自有其獨特的迷人之道,而高低有別的噴泉與水池,則創造出不同視野的美感。從宮內不同的房間往外看,都能看見不一樣的風光,也許這正是林德霍夫宮最獨到之處。參觀的室內的過程,需要依照門票上所規定的時間,然後由導覽員一一解說。誠如前述,整座宮殿並不大約末不到半個小時就參觀完成。較為特別的是宮殿中處處可見法國皇室成員的肖像及描繪凡爾賽宮情景的繪畫。這也再次反應出路德威希二世對於法王路易十四的崇拜以及他在參訪凡爾賽宮之後內心的著迷與傾慕。

走出宮殿之外,那各式的園林反而拉緩了遊客的腳步。宮殿前方與後方都有向遠方延伸而去的景致。左、右方的庭園雖然風格殊異,倒也各擅勝場。前院最遠處的涼亭上,可說是整座宮殿的制高點,從這往下望去,宮殿建築小巧玲瓏的樣貌與四周園林的相互搭襯,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值得玩味的是回想方才行走在宮殿之中,或許讚嘆裡面的精緻與奢華,但卻從未興起成為國王的想像。可是漫步在園林之中,卻自然而然地想像著生活在此的愜意與自在。也許是因家具的樣式與擺設迥異於現今的社會、也許是因繪畫的背景無法引起共鳴、也許是因文化的差異衍生一種旁觀的立場,而這些不同都不存在於自然景致之中。


廣闊的視野、徐徐的涼風、微微的水氣、空氣中花草的香氣瀰漫,若往園林外圍走去,更是幽靜的森林。不知居住在此的路德威希二世是否常常在此漫步、駐足。也許身為國王的他,在那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才會有不可一世的感受。但是如果他身處於眼下的園林,同樣也有君臨天下的意想,那或許深具不同的含意。宮殿中的君王,是屬於臣子與人民;園林中的王者,才是屬於自身。那如果是旅人呢?關於帝皇,也許只屬於「現在」。轉個身不禁莞爾一笑,只因腦海中想起了周夢蝶的詩句:「我是現在的臣僕,也是帝皇」。關於時間,帝皇與臣僕是相生共存的啊!



遙想著歷史的洪流,林德霍夫宮那具體而微的精緻與奢華確實迷人,但那卻是路德威希二世在擔任國王早期所修建。而後不論是「海倫基姆宮」,甚或是「新天鵝堡」那規模都已經大上許多倍。也許權勢的豢養、比較的心魔,讓他有了不同的想法。然則,心裡頭卻依然願意去相信著,林德霍夫宮依舊是路德威希二世心中難以取替的珍珠,只因這是他實際居住的宮殿,而那所衍生的牽繫與依戀才是最珍貴的,一如旅人的相遇與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