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約定（一）
都是她的錯。
倪莉錯了。她對不起萱萱，她懷孕時被家暴，後來又遭逢意外導致萱萱早產，都是她不小心才讓萱萱有了氣喘。為什麼之前都沒發現呢？
如果之前診斷出氣喘，之前就攜帶支氣管擴張劑，倪莉就不會這麼害怕了。
看著萱萱小小的身軀躺在病床上，而且細細的手腕上插著針頭，一旁掛著點滴。倪莉只感到愧疚不已。
看在劉師兄跟吳浩瑋救了萱萱一命的份上，倪莉跟著劉師兄出去病房，給了他解釋的時間。病房裡就留著母親與吳浩瑋。
而劉師兄先跟倪莉解釋了倪莉早就知道的化療機理。
化療，是化學治療的簡稱，部分時候也會搭配放射線治療進行，目的都是移除癌症病癥。化療跟放療可以抑制腫瘤增長，殺死癌細胞。問題是這樣優秀的方法並非完美，沒有搭配標靶治療的化學療法，也會使得病人正常的細胞受到嚴重影響。
許多人可能撐不過化療的多次療程的。但倪莉的母親不僅承受住了，還堅持了多年的抗癌歷程。只是面對乳癌的再次復發，再堅強的人也可能崩潰。
「妳媽媽雖然沒有跟妳說過。但在之前進階班分享會過後，她跑去跟司儀師姐談心，說她其實她已經放棄求生意志了。」劉師兄說。
「但至少她之前有吃藥，至少還有殺死癌細胞啊！她的情況有好轉啊！」倪莉的淚水不爭氣地溢出眼眶。她一點兒都不願示弱。所以即便她淚流不止，她還是逼著自己一直擦去淚水，直視著劉師兄，「是你們讓她停藥的！你們讓她放棄了！」
她是個不孝女吧？枉費了母親放棄的想法，試圖讓母親吃藥，而這等同逼迫母親感受更久的痛楚。
在道場這些人的眼中，倪莉應當是冥頑不靈的人吧？可是問題是，倪莉總覺得母親被洗腦了。母親已經徹底喪失判斷力了。
「我們也沒有放棄麗美師姐。」劉師兄堅定地說。
倪莉反駁：「你們讓她跟其他人停藥！」
「我們讓她們找到活著的理由。」劉師兄辯解，「安慰劑效應，妳聽過吧？」
這是在說什麼廢話？誰沒聽過？倪莉正想反駁時，劉師兄卻又繼續滔滔不絕地說：「給兩組病人吃藥，一組是僅是糖果的安慰劑，一組是給了真正的藥物，結果兩組病人的治療效果都不差。妳媽媽相信我們，她才有機會變好。況且……」劉師兄為了語氣的強調而頓了一下，「……化療太傷身體，身體需要緩衝時間的。妳安心給妳媽媽一些時間，讓她調適心態，也讓她身體調養一下。幾個禮拜過後，我們就會勸師姐重新吃藥的。」
「妳尊重妳媽媽，相信她？好不好？」劉師兄說，「也請妳相信我們。若我們真的那麼可惡，那當初我不會救妳媽媽，剛才我也不會救妳的小朋友的。但我們所有人，絕對，絕對不會讓大家魯莽斷藥的。」
倪莉無法信任他。可是她也無法對劉師兄惡言相向。
畢竟劉師兄說的有道理。從母親疑似低血壓昏厥到萱萱氣喘發作，劉師兄都幫忙了她們家。劉師兄算得上是他們家的恩人，也算得上有醫德的人。尤其剛才萱萱第一次氣喘發作時，倪莉整個人亂了陣腳，是劉師兄冷靜指揮，才成功讓萱萱送醫的。
她感覺極度複雜，莫非又是她想多了嗎？
「小朋友是第一次氣喘嗎？」劉師兄問。
倪莉想起剛才的場景，心有餘悸。她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之後妳要注意小朋友對什麼東西過敏，要記錄她每天吃什麼。」劉師兄說。
這些事項雖然剛才醫生都講過，但倪莉還是很用心地聽。畢竟萱萱雖然早產，但以前都看起來很健康，今天這樣突然氣喘發作真的嚇壞倪莉了。
「妳不相信我們也沒關係。」劉師兄說，「但妳每天給小朋友灌氣會有幫助。要不是小朋友今天住院，那麼其實明天去佈道會給師父灌氣更好……不過這就是緣分吧。」
倪莉點了點頭，同意自己替萱萱灌氣。
劉師兄跟倪莉解釋後，又跟倪莉回到病房。
等劉師兄跟吳浩瑋告辭時，母親說她也要回道場宿舍。「我還是要去佈道會。我要請師父幫萱萱遠端灌氣。」母親如此說道。
雖然倪莉還是反感著道場的一切。但有解釋還是有差，若真的幾個禮拜後就會勸母親重新吃藥的話，那麼，母親暫時相信什麼也不是壞事。
在母親離開前，萱萱醒來了。
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東張西望，微弱的語氣帶著哭音，「馬麻，我要馬麻！」
「馬麻在，齁？」倪莉摸摸萱萱的頭髮。看到女兒這樣，她的心都碎了。
而萱萱又看到母親要走，「奶奶，奶奶！」
「萱萱妳醒啦？」母親發出彈舌音，像是蛙鳴般的節奏安撫著萱萱。
「不要趕馬麻走，好不好？」萱萱哀求。
「痾……」母親陷入了猶豫。
原來倪莉還沒獲得母親的信任嗎？倪莉覺得非常哀傷。
「師姐，莉莉還沒違約啦，她今天沒進去道場裡面啊。」吳浩瑋在母親旁邊說，又柔聲對萱萱說：「小朋友，妳奶奶不會趕妳馬麻走啦，妳們還可以住在一起啊。」
「真的嗎？」萱萱笑顏逐開。
「真的。」吳浩瑋肯定地點點頭，他問母親：「對嗎？師姐？」
「對。」母親這才終於開口。「奶奶只是說氣話而已。」
「那我要奶奶打勾勾。」萱萱伸出手指。「我要永遠永遠跟馬麻還有奶奶住在一起。」
母親與萱萱、倪莉跟萱萱都勾了手指。而倪莉跟母親間也在萱萱的強力要求下勾了手指。
永遠是多久？
突然有了氣喘的萱萱會不會突然發生什麼？倪莉真的很害怕。
「奶奶要走啦。」母親跟萱萱說，親了她一下，「明天奶奶要去佈道會。」
「奶奶不要走。」萱萱又開始抽噎了起來，「我不要奶奶走。我們不是要去動物園嗎？」
「乖，妳現在住院，要好好休息啊。奶奶會讓師父給妳咻地從遠遠的地方灌氣喔！妳好起來之後，我們全家人一起再去動物園，好不好？」
「好。」萱萱含著淚水點點頭。
倪莉跟母親久違以擁抱告別。
有些願望與約定，註定不可能達成，例如萱萱想永遠跟倪莉還有母親住在一起。這就現實中來看，是不可能完成的。有些願望與約定，看起來很簡單，但世事難料，簡單的約定也未必能實現。
但這都是事後諸葛了。
當時的倪莉並不能預測之後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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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續集，但沒看過第一集《夜逃亡》的讀者也能理解唷～快來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