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無名-(五十)劫後生

更新於 發佈於

衛無咎嘴角仍掛著微笑,安心地去了那他尋覓已久的「歸處」。

眾人圍在他身旁,無人言語。

啜泣聲從花枝與雲雀那邊傳來,小蠶紅著眼眶,手指死死捏著袖口,連手背都抖著。連向來穩重的沈如蓉,也默默轉過身去拭淚。

哭聲時輕時重,如風中松濤,一層一層地湧出來。

阿冷——如今已是衛冷月——仍抱著衛無咎的身軀。

那破舊的灰袍、沾血的袖角、尚未冷透的體溫,都讓她遲遲無法放手。

她低頭看著那張已無血色的臉,目光無波,卻仿佛整個人早已碎成一片片。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緩緩吸了一口氣,將衛無咎的身體輕輕放下。

祠堂前的院落仍籠罩在血與灰的沉寂之中。

外頭傳來一陣喧聲。

紅色的身影如潮水般魚貫而入,一隊捕快齊步進入院內,領頭的是一名穿玄底銀紋公服、氣度沉穩的中年人。

寧川府巡捕司副使──蔣廷嶽。


他走入院落,目光掃過滿地殘疾,視線在幾具酆門人的屍體上停留片刻,神情晦暗,眉頭緊鎖,終是沒有說話。

李宏朗立在院中,一臉陰沉。

見蔣廷嶽進場,當即怒聲道:

「你來得正巧,屍骨都還熱著呢!」

聲音不大,卻帶著震怒,冷意直逼。


蔣廷嶽卻未正面回應,只淡淡一擺手,對身後捕快們低聲吩咐。


「斂屍、控場、把人犯帶走。」


捕快們紛紛散開,開始收屍和檢視現場。


阮承禎被壓著,他身著的青袍凌亂,雙手反綁於身後,臉色蒼白,卻仍嘴角上翹,帶著一絲令人發寒的笑意。

李宏朗冷眼看著這一切,拳頭越握越緊,指節發白,蒼白的臉色隱隱浮出怒紅。

他正欲上前再言,忽然神色一變。

「還有一人呢?」

原本應該還有一名被制服的酆門人,傷勢雖重,卻未死。可此刻院內人影來回,竟無他蹤。

他快步走向蔣廷嶽身側,壓低聲音怒道:「你們來時,有見到另一名黑衣傷者?酆門的人?」

捕快們面面相覷,紛紛搖頭,有人回道:「到場時,只見眼下幾人,沒見過其他……」

李宏朗臉色驟變,目光狠厲地掃向被押著的阮承禎。

只見阮承禎忽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沙啞、狂放,帶著一種幾近癲狂的洩憤與得意。

「跑了!早跑了!」

他一邊笑,一邊歪頭看著李宏朗,眼中滿是譏嘲,「就在你們圍著老乞丐哭哭啼啼的時候,他就跑了!」

「哈哈哈哈!」

他忽然轉頭,盯向阮承讓。

那雙眼,染滿血絲,像毒蛇臨死前最後一咬:

「還沒完呢……等著吧!」

語畢,他被捕快拖著轉身,身影消失在院中。

但那聲「等著吧」卻仍在廢墟間迴盪,久久不散。

接下來的時間,變得極為沉重。

捕快們依指令展開收斂與清點,抬屍、標記、記錄,步步謹慎。

有人小聲哭,有人低語記名,風一吹,帶起殘頁與破絮在地上翻飛。

阮承讓沒有歇息,他摘下外袍,親自和剩下的奴僕與捕快們一同巡視整座府邸。

他的臉上沒有哀痛,只有沉靜與責任,那是主家的面孔——即便斷壁殘垣,也要撐住風骨。

天色漸暗,直到月上中天,才有一絲清冷的光投進破碎的院落。

夜深時,阮府正廳依舊亮著燈。

沈如蓉未語,靜坐一旁,眉目低垂。四娘立於案前,手中一卷帳冊,聲音平穩卻帶著止不住的沉痛。

「回老爺,清點已畢。」

「阮府內,主家夫婦二人;下人奴僕共四十人,男女各半。」

「護院原有三十六人,今日迎嫁外出二十,留守十六,今僅存三人。」

「僕役方面——」

她頓了頓,才低聲續道:

「男性存五,亡三十五;女性存十,亡三十。」

她低頭,聲音更輕:

「其中,有三人重傷,恐難起復。」

案前燈火晃動,映著帳冊上的血點與指痕。

阮承讓靜靜聽著,面色未動,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四娘的聲音仍在低低回報,斷斷續續地傳入正廳。

沈如蓉靜靜坐在一旁,未出聲,只是雙手緊握著一塊紅色繡帕。

那繡帕角落微微脫線,針腳細緻,隱隱可見幾枝淡梅在素布上蜿蜒而上,顏色已褪,卻藏著難以言說的情意。

她的指尖一遍遍撫著那梅枝輪廓,像是要從中摸出舊年的溫度。

眼角一滴淚滑落,落在帕上,無聲無息。

就在那片刻,她聽見四娘平靜卻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道:

「……女僕三十人罹難,其中……杜嬤嬤……殉於祠堂後側門……」

沈如蓉的手猛地一顫,繡帕差點滑落。

她記得——

那時她與夫君一同被趕往祠堂,四周亂軍襲來,有一群黑衣人從側牆翻入,直撲而來。

是杜嬤嬤撲了上來,擋在她身前。

下一瞬,那柄刀就落在了她的背上。

四娘此刻也看見那塊繡帕,神色一黯,語聲更輕:

「那帕,是嬤嬤早些年還眼力好時親繡的……那時夫人您才剛嫁入來。」

沈如蓉輕輕點頭,眼淚終於止不住,一滴滴落在帕上,將那褪色的梅枝暈開一層水痕。

次日清晨,天光微白。

阮府前院的空地仍散著焦土氣味,殘破的屋瓦堆在牆角,東廂一隅垮了一角,木樑裸露,掩著昨日的血跡。

屋簷殘破,瓦碎簾斷,春風穿堂而過,不再溫和。

阮承讓一身素衣,面容憔悴,鬢角蒼白得像霜雪。他站在前院中央,身後是沈如蓉,與她身旁神色憂懼卻挺直身子的雲雀。

空曠院落內,聚集了近二十餘人。

這是昨日大難之後,僅存的阮府舊人。

他們中有僕役,有護院,有的是灶房的長工,有的是後廂的婢僕。男女皆有,年齡不一。

有的神情惶恐,有的面目呆滯,也有的眼神發紅,衣襟上還沾著未乾的血。

花枝、小蠶、雲雀站在隊列邊緣,彼此依靠著站著。她們望著前方的阮承讓,目光裡藏著克制的哀傷與不安。

衛冷月並不在此,她留在女僕院。

此刻,前院落針可聞。

直到阮承讓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沉靜而穩定的分量,穿透清晨的寒意,落進每一人心中:

「各位——」

「昨日府上遭此大劫,多人殞命,是我阮某一家的災劫,也是各位共歷的生死。」

他停了片刻,望著那一張張傷痕累累的臉。

「你們之中,有人失去了同伴、親人,也有人捱過驚恐與苦戰,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他的語調始終平穩,唯獨眼神中的疲憊與歉意,無法遮掩。

「我知如今府中人心惶惶,不知將往何處。我不怪你們。」

「也不敢強留任何人。」

「此番事後,我已向官府備案,為諸位保留身份冊籍。從今日起,願去者可自取契書離府,自尋去處;願留者,我與夫人必盡力安置、重建家園。」

「此別無強求,一念自決。」

他說到最後一句,語聲更加低緩,卻無比誠懇。

院中一時靜默無聲。

風輕輕拂過斷瓦與衣角,陽光從殘破屋簷灑下,在眾人腳邊落出斑駁光影。

沒有人立即動作。

有些人垂著眼,有些人悄悄看向旁人,像是在等誰先開口、先移步。

這份靜,沉沉地壓著空氣,壓著每個人的胸口。

終於,一名年輕男僕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

他低著頭,眼神飄忽不定,喉頭微動,艱難地道了一句:

「……小人……小人想……拿回身契……求老爺恕罪。」

阮承讓只是點了點頭,目光不厭不責。

林伯站在一旁,懷中抱著一木匣,匣內整齊排著一疊寫有名姓的身契與數錠封好的銀子。

那名男僕在四娘示意下走向林伯,小心翼翼地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份,連聲叩首,然後退至角落,彷彿不敢回頭。

這一舉動如打破水面的第一滴雨。

第二人、第三人漸漸也舉起手來。

有的是因家中老母,有的是另有去處,有的只是不願再經歷這樣的事。

有人猶豫再三才下定決心,有人則一言未發,臉色發白,搖搖晃晃地站了出來。

幾名護院走向林伯。

林伯顫著手替他們挑出寫有名姓的紙契,又遞上早已封好的銀子。

他沒說話,眼圈卻紅了。

另一邊,花枝、小蠶、雲雀三人仍站在原地,未有動作。

她們彼此看了看,眼裡雖有淚,卻沒有猶豫。

雲雀低聲說了句:「夫人和我娘還在,我答應過小姐的。」

小蠶點了點頭,花枝擦了擦鼻子,小聲道:「那我們也還在。」

最後,男僕役走了二人,護院走了十三人,女僕役們無人離開。

不離開,倒不是全都忠心耿耿,大多是無處可去,這世上,女子還是苦難多。


選擇離去的人們陸續領了身契與銀兩,零零散散地走出了府門。

有人回頭望了一眼,有人低頭快步離開,更多人只是無聲地消失在街巷轉角,連腳步聲都不曾留下。

一炷香後,空蕩的前院只剩下站著未動的那些人。

阮承讓看著那道逐漸關上的門,眼神靜靜地停了片刻,終究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抬起手,揮了揮衣袖,語氣平靜:

「都散了吧,各自歇著去。」

眾人紛紛應聲退下,腳步輕得像怕驚擾這片殘破之地的亡魂。

花枝與小蠶站了一會兒,回過頭,向沈如蓉身側的雲雀揮了揮手。

雲雀也抿唇點了點頭,目光柔和,仍默默守在沈如蓉身後。

兩人轉身回向女僕所居的小院。

推開破損的門扉,暮光斜落進內宅,灑在石板與枯枝間。

才走幾步,兩人便看見院落一隅,擺著一副尚未封棺的棺木。

衛無咎的遺體,已梳洗乾淨,安穩的放置在內,只待尋個合適的日子下葬。

衛冷月靜靜坐在棺旁,背影單薄,雙手攏膝,眼神落在地面某一處,卻彷彿什麼都沒在看。

她身著白衣,髮已解落,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像是什麼都沒存在過。

花枝怔了一下,小聲喚:「阿冷……?」

沒有回應。

小蠶也低聲喊了句:「阿冷……?」

這次,那坐著的人微微一震,終於轉過頭來。

那眼神一如往常清明,只是像被風掏過,少了些什麼。

「……妳們回來啦。」

她的嘴角勉強牽出一點弧度,笑得很淡,很努力,也很安靜。

花枝鼻頭一酸,小蠶卻已忍不住快步上前,撲過去緊緊抱住衛冷月的手臂。

「我們都在啊……我們都還在……」

衛冷月低頭看著她,眼裡浮起一絲波動,卻沒說話,只是將手慢慢覆在小蠶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像在說「我知道。」

阮琬回門那天,晨光初透,府門再次打開。

顧之禮身著素淺青衣,神色沉穩,步伐雖穩卻略顯拘謹。

他身側,是一身淡妝、紅著眼眶的阮琬。

她剛一下轎,顧不得寒暄,裙襬尚未理齊,便快步奔入府內。

走過斷瓦修補的正道、擦肩而過的灰衣僕役,她一路奔至後院。

那是她熟悉的路,卻像隔了一世。

一踏入內廳,她便看見那抹熟悉的白影。

沈如蓉身著喪白衣袍,眉間略帶疲憊,坐在榻前,正與雲雀低聲交談。見女兒衝來,才剛站起半步,阮琬已撲入她懷中。

「娘……!」

她聲音顫著,眼淚已忍不住落下。

沈如蓉摟住她的肩,輕輕拍著背,語氣雖輕卻極穩:

「別怕……娘沒事,妳爹也沒事……」

「我們都還在。」

阮琬緊抓著她母親的手,整個人顫抖不止,像是忍了兩天終於鬆了口氣。

顧之禮站在門口,神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插話,只靜靜立著。

兩人幾日前早已從李宏朗口中得知阮府遭襲之事,但真見到這間斷壁殘垣的舊宅,與滿府的白紗紙幡,那種心裡沉下去的實感,誰都預料不到。

沈如蓉輕聲問:「這幾日還好嗎?顧家……待妳如何?」

阮琬含淚點頭,哽咽道:「都好……只是我……只想早點回來看看您、爹、還有大家……」

沈如蓉伸手替她拭淚,又低聲說:「回來就好……這家還在,娘就在。」

沈如蓉接待了阮琬與顧之禮。

顧之禮向她躬身行禮,言語中帶著幾分前所未有的沉穩與莊重;阮琬則寸步不離母親左右,話不多,眼神中卻滿是依依難捨。

沈如蓉沒有多問,只溫聲喚人送了清茶,又吩咐廚房簡備素膳,言語間仍是過去那般從容,只是聲音比往昔更輕了些,眼角的皺紋也深了幾分。

她像整座府一樣,雖破,仍靜靜地站著,替這家留住風骨與體面。

顧之禮時不時望向屋外,目光掃過府牆上未來得及補起的裂縫,掃過廊下那一束束尚未取下的白紗,眉間深鎖。

他雖未出言多問,但那抹不安與愧疚,從進門時便未曾離開過。

日影漸移,天色轉柔,回門禮在簡靜之中渡過。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

曾經血染祠堂的地磚,如今也掃淨重鋪。

逝者已去,無法回頭。

生者,仍得日日三餐,晨起問安,晚間巡院,帶著那份遺憾與思念,一步步走過日子。

有人在燈下為故人折香,有人每過一處舊地便會怔忡片刻,也有人把過去藏在心底,只在夜深酒醒時獨自發呆。

在這座滿目瘡痍的阮府裡,有人走了,有人留下,有人埋在土裡,也有人,將繼續向前。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的。

經歷血雨腥風的阮府,在那場大劫後沉寂了一陣子,如今漸漸恢復些許生氣。

院牆已修,廊下新補了幾盞燈籠;灶房炊煙再起,丫環們的笑聲時而從水井旁飄過,雖仍壓著聲,但不再完全沉默。

府中人雖少了,但事也少了,繁冗的排場與往日的架子都被簡去。主母親自監帳,主家也不再高居堂上,而是與管事一同巡視各處。

阮府,平靜了下來。

正午過後,陽光灑落在前院石板上,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門前。

是李宏朗。

他身著紅色官袍,身形仍帶傷勢。胸口鼓起,是層層白布纏繞。步伐慢行,每一步都略顯吃力。


與那天相比,此刻的他,氣色好了不少,眉眼間也少了些殺氣,多了幾分沉著。

阮承讓迎至廳中,親自倒茶。

「李頭此來,是公事,還是……」

李宏朗搖搖頭,落座後正色開口:

「是公事,也算給個交代。」

他抿了一口茶,聲音壓得很低:

「阮承禎……定的是罷官流放。」

說出這句話時,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唇角甚至露出一絲不甘。

「明明證據俱在,又有死傷如此之重,結果卻……」

他握著茶盞的指節泛白,顯然費了很大力氣才壓下怒氣。

阮承讓一愣,眼中閃過驚訝,但隨即又沉靜下來,像早已在心中預演過這一刻。

「……罷官流放嗎。」

他低聲說道,語中夾著一點冷然,卻也有一絲果然如此的釋然。

他搖了搖頭,放下茶盞,抬眼問道:

「那……承禎家中餘人,如何處置?」

李宏朗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

「本要隨著流放,但......」

「宅邸搬空,人影不見。我們派人查了兩日,什麼也查不到……就像一夜之間,整個人家從寧川府消失了一樣。」

阮承讓聞言,眉頭微皺,卻未出聲咒罵,反而靜靜沉思。

良久,他淡淡開口:

「我雖恨他……但那是兄弟間的帳,是他自己所為。」

「二房婦孺……若無涉其中,我不願將仇恨延續下去。」

「禍,不該及無辜。」

這話說得平靜,卻顯得更重。

李宏朗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些:

「阮主簿……還是那般明理。」

他望著這破府殘牆,嘆了一口氣。

「只是明理之人太少,才讓這種結果,看起來更像諷刺。」

阮承讓沒有回話,只是低頭喝茶,手中的杯沿,沾了幾滴微不可見的水珠。

窗外春光正好,風聲靜靜穿過竹簾,庭中落下一片早花的影子。


日子靜靜地過了幾天。

春雨連著落了三夜,把街邊的黃泥沖得發亮,也把人心泡得發沉。

第四日,阮承禎在獄中消失了。


不見屍、不見血,鐵鎖無破,窗欞無損,監門的捕快也渾然不知,只在點名時發現囚室空無一人。


李宏朗的桌案前,多了幾處帶著拳印的裂痕。


阮承讓兩夫妻得知此事時,神色難掩驚疑。


「人就這樣沒了?」


李宏朗點了點頭,語氣低沉而不甘:「李某已發下海捕文書,短期內,他不敢冒頭。」

沈如蓉低下眼,強自安定地呼了口氣,語聲輕柔:「那就好……」

阮承讓沉思片刻,終於點頭,語氣緩下來:

「事已至此,只能守得住眼前一日,算一日。」

窗外風過,紙張微響,一切彷彿未曾動過。

某日天色已暗,月已上枝。

阮府後院,一處竹林深處,月光如水,灑在石桌與青苔之上。

竹葉隨風輕鳴,宛如低語。

衛冷月靜靜坐在石桌前,一身白衣,披髮無束,眉目隱於月影間,如水墨勾勒

石桌上擺著一盞白色酒盅,素樸無飾,與四周竹影相襯,顯得格外靜謐。

她抬起手,握住酒盅,腕骨線條纖細,動作如緩緩流過的風。

將酒緩緩倒入一旁的小杯,酒色清亮,在月光下微微泛出一層淡銀光。

她舉杯至鼻前一嗅。目光映著杯中微微蕩動的清液,輕聲唸那首『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聲音低低的,如夢中輕語,又如耳語自問,幽幽地,與竹風一同被夜色吞沒。

她對著天上的明月輕輕一揚手。

月光灑在杯中,清亮如水,那舉杯的姿勢,在竹影搖曳間像是一幅靜止的畫。

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只是靜靜地,將那一杯酒放至唇邊,緩緩喝下

酒入喉時帶著微涼,像是落了一滴月光在心頭。

她將酒杯放回石桌,沒有多看一眼。

隨即,右手緩緩移至腰間,指尖輕觸劍柄。

「鏘」的一聲細響,寒光躍動。

霜懸劍從鞘中出,無銘無飾,與她一樣,靜靜地,不言不語。

下一瞬,她踏出一步,劍隨身動。

月光下照著她舞劍的身影,伴隨著穿過竹林的風聲。

月光如練,劍光如雪。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avatar-img
西路路的異想平台
14會員
72內容數
目前作品同步連載於 1.「POPO小說原創」https://www.popo.tw/books/856563 2.「方格子」https://vocus.cc/salon/siruru/ 3.「Content x Creator」https://cxc.today/zh/@siruru/work/38158
2025/08/29
幽十二的劍,穿透了衛無咎的身體。 劍身微顫,尚未拔出,卻已失了應有的殺意。 他本該抽劍、再攻,將眼前的老者徹底劈倒、再去取那少女性命—— 可他沒有動。 因為衛無咎沒倒下。 他還站著。 像一座殘破卻未崩塌的石山,鮮血自胸口汩汩而流,滴落在腳邊的塵土裡,卻無一滴落在他身後的少女身上。 幽十
Thumbnail
2025/08/29
幽十二的劍,穿透了衛無咎的身體。 劍身微顫,尚未拔出,卻已失了應有的殺意。 他本該抽劍、再攻,將眼前的老者徹底劈倒、再去取那少女性命—— 可他沒有動。 因為衛無咎沒倒下。 他還站著。 像一座殘破卻未崩塌的石山,鮮血自胸口汩汩而流,滴落在腳邊的塵土裡,卻無一滴落在他身後的少女身上。 幽十
Thumbnail
2025/08/27
「妳還沒準備好。在妳明白生命之重前,不許妄動殺心。」 自從衛無咎贈劍『霜懸』、『影從』給阿冷之後,這便是他一直耳提面命的一句話。 阿冷其實一直很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問過姑娘,但阮琬只是搖搖頭,表示她不便替衛前輩做出解釋。 她也直接問過劉夫子,但劉夫子也只是摸了摸鬍子,表示衛先生有他自己的
Thumbnail
2025/08/27
「妳還沒準備好。在妳明白生命之重前,不許妄動殺心。」 自從衛無咎贈劍『霜懸』、『影從』給阿冷之後,這便是他一直耳提面命的一句話。 阿冷其實一直很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問過姑娘,但阮琬只是搖搖頭,表示她不便替衛前輩做出解釋。 她也直接問過劉夫子,但劉夫子也只是摸了摸鬍子,表示衛先生有他自己的
Thumbnail
2025/08/25
衛無咎的視線早已模糊,眼前像罩上一層濃霧,光影翻騰,辨不清人影。 手指微微顫著,連握著斷杖的力氣都開始流失。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每一處的沉重——手腳如鉛,腰背如斷。 呼吸出了多進得少,胸膛像壓了塊巨石,每一息都得從喉間硬撐出去。
Thumbnail
2025/08/25
衛無咎的視線早已模糊,眼前像罩上一層濃霧,光影翻騰,辨不清人影。 手指微微顫著,連握著斷杖的力氣都開始流失。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每一處的沉重——手腳如鉛,腰背如斷。 呼吸出了多進得少,胸膛像壓了塊巨石,每一息都得從喉間硬撐出去。
Thumbnail
看更多
你可能也想看
Thumbnail
2025 vocus 推出最受矚目的活動之一——《開箱你的美好生活》,我們跟著創作者一起「開箱」各種故事、景點、餐廳、超值好物⋯⋯甚至那些讓人會心一笑的生活小廢物;這次活動不僅送出了許多獎勵,也反映了「內容有價」——創作不只是分享、紀錄,也能用各種不同形式變現、帶來實際收入。
Thumbnail
2025 vocus 推出最受矚目的活動之一——《開箱你的美好生活》,我們跟著創作者一起「開箱」各種故事、景點、餐廳、超值好物⋯⋯甚至那些讓人會心一笑的生活小廢物;這次活動不僅送出了許多獎勵,也反映了「內容有價」——創作不只是分享、紀錄,也能用各種不同形式變現、帶來實際收入。
Thumbnail
嗨!歡迎來到 vocus vocus 方格子是台灣最大的內容創作與知識變現平台,並且計畫持續拓展東南亞等等國際市場。我們致力於打造讓創作者能夠自由發表、累積影響力並獲得實質收益的創作生態圈!「創作至上」是我們的核心價值,我們致力於透過平台功能與服務,賦予創作者更多的可能。 vocus 平台匯聚了
Thumbnail
嗨!歡迎來到 vocus vocus 方格子是台灣最大的內容創作與知識變現平台,並且計畫持續拓展東南亞等等國際市場。我們致力於打造讓創作者能夠自由發表、累積影響力並獲得實質收益的創作生態圈!「創作至上」是我們的核心價值,我們致力於透過平台功能與服務,賦予創作者更多的可能。 vocus 平台匯聚了
Thumbnail
  離綰輕哼一聲,轉頭打算離開。都說博學之人正值,不詭辯,就她所知齊雨是真正博學之人,可這般小家子氣的貧嘴,他怎地也信手拈來?   「綰兒。」齊雨嗓音裡帶著好心情。   「幹什麼?」令某人特別聽不慣。   「明後兩天妳得再來拿一拿玉玦。」
Thumbnail
  離綰輕哼一聲,轉頭打算離開。都說博學之人正值,不詭辯,就她所知齊雨是真正博學之人,可這般小家子氣的貧嘴,他怎地也信手拈來?   「綰兒。」齊雨嗓音裡帶著好心情。   「幹什麼?」令某人特別聽不慣。   「明後兩天妳得再來拿一拿玉玦。」
Thumbnail
🍊:無痕全心都在復仇,有了嚴濤和費斯利相助,他終於逮著虯髯客的老巢,下一個就是朱炳金了。對無忌和幻兒來說,這段日子也是他們極為難熬的時刻,兄嫂難為,他們有當家的責任,然而他們的關心卻像是不論如何施力都得不到弟弟們的體諒⋯⋯
Thumbnail
🍊:無痕全心都在復仇,有了嚴濤和費斯利相助,他終於逮著虯髯客的老巢,下一個就是朱炳金了。對無忌和幻兒來說,這段日子也是他們極為難熬的時刻,兄嫂難為,他們有當家的責任,然而他們的關心卻像是不論如何施力都得不到弟弟們的體諒⋯⋯
Thumbnail
  語氣活脫脫就像他們兩個認識了好久,纏著要賠罪的樣子也不害臊,跟那天突如其來要她的豬血糕一樣……。   「我又得罪你哪裡了?」   「見死不救。」   善允瞳:……。   「也不求什麼,就陪我唱幾首歌。」他又接著說。   「你死了嗎?」   單丁雨看著她,話題似乎跳太快,他跟不上。
Thumbnail
  語氣活脫脫就像他們兩個認識了好久,纏著要賠罪的樣子也不害臊,跟那天突如其來要她的豬血糕一樣……。   「我又得罪你哪裡了?」   「見死不救。」   善允瞳:……。   「也不求什麼,就陪我唱幾首歌。」他又接著說。   「你死了嗎?」   單丁雨看著她,話題似乎跳太快,他跟不上。
Thumbnail
成德在一卷紙上以端整趙體楷寫出,才寫罷擱筆,抬頭便見一俊朗青年從楝樹彼端走來,上到亭內便掃下馬蹄袖打千,成德忙起身攔道:「兄台何事行禮?」那人起身笑道:「十年一別,不認得故人了?」成德這才認出眼前人,大為驚喜,說道:「思五良?闊別多年,如今你可一點兒不見淘氣了。」
Thumbnail
成德在一卷紙上以端整趙體楷寫出,才寫罷擱筆,抬頭便見一俊朗青年從楝樹彼端走來,上到亭內便掃下馬蹄袖打千,成德忙起身攔道:「兄台何事行禮?」那人起身笑道:「十年一別,不認得故人了?」成德這才認出眼前人,大為驚喜,說道:「思五良?闊別多年,如今你可一點兒不見淘氣了。」
Thumbnail
士灴離開後,祥佑在渾渾噩噩、生活只剩下工作。時間總會過去,邁入32歲的祥佑猶如大夢初醒,忽然發現了身邊的人們、大學家族裏的學長姊同學學弟妹們都不一樣了,他們各自前進,各自在自己的生活崗位上努力勇敢奮鬥著。他開始想要展開新的生活,為自己再勇敢一次。
Thumbnail
士灴離開後,祥佑在渾渾噩噩、生活只剩下工作。時間總會過去,邁入32歲的祥佑猶如大夢初醒,忽然發現了身邊的人們、大學家族裏的學長姊同學學弟妹們都不一樣了,他們各自前進,各自在自己的生活崗位上努力勇敢奮鬥著。他開始想要展開新的生活,為自己再勇敢一次。
Thumbnail
吳丹揭起白布,見阿爾吉善臉色泛清,但嘴角微笑依舊,他原本血跡斑斑衣裳已讓人換下,現著御前三等侍衛朝袍,靴戴齊整。吳丹見他腰間一無佩掛,便拿自己身上一塊翠綠玉佩給他繫上,又從屋角拿來凳子,獨自坐在阿爾吉善身邊,看著他手上那犴大罕扳指發呆。
Thumbnail
吳丹揭起白布,見阿爾吉善臉色泛清,但嘴角微笑依舊,他原本血跡斑斑衣裳已讓人換下,現著御前三等侍衛朝袍,靴戴齊整。吳丹見他腰間一無佩掛,便拿自己身上一塊翠綠玉佩給他繫上,又從屋角拿來凳子,獨自坐在阿爾吉善身邊,看著他手上那犴大罕扳指發呆。
Thumbnail
「不問我要帶妳去哪嗎?」風聲呼呼,讓文世綸的聲音像含了顆滷蛋似的含糊不清。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害我,那就夠了!」透過寬厚的背影,她依然感覺到他此刻的笑意。     遠離塵囂的市區後,房屋逐漸變得稀少,三三兩兩的矗立在似乎無邊無際的稻田中,一邊是黃澄澄隨風波動的稻穗,一旁則是青葱翠綠的山丘
Thumbnail
「不問我要帶妳去哪嗎?」風聲呼呼,讓文世綸的聲音像含了顆滷蛋似的含糊不清。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害我,那就夠了!」透過寬厚的背影,她依然感覺到他此刻的笑意。     遠離塵囂的市區後,房屋逐漸變得稀少,三三兩兩的矗立在似乎無邊無際的稻田中,一邊是黃澄澄隨風波動的稻穗,一旁則是青葱翠綠的山丘
Thumbnail
「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見他朝自己跑來的樣子,該開心嗎?可我不知道他是出自真心而來,還是不得已。 「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說吳諭析的事。」我看著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忽然想到那時候的他。算了吧,都過去了。 我將吳諭析來學校的事情跟他說了遍。 「......我轉學過來吧。」
Thumbnail
「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見他朝自己跑來的樣子,該開心嗎?可我不知道他是出自真心而來,還是不得已。 「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說吳諭析的事。」我看著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忽然想到那時候的他。算了吧,都過去了。 我將吳諭析來學校的事情跟他說了遍。 「......我轉學過來吧。」
Thumbnail
「走了啦!」黃雲深吃得飛快,還一臉的無可奈何。 「這邊東西便宜!視野又好!人也親切!再多待一會兒啦!」凌英昌裝模作樣、甚是好笑。 「我很少看到黃雲深臉紅,粉像煮熟的蝦子!」楊明琪朝著黃雲深的臉上東瞧西看,眼珠子圓溜溜地轉。 「我不要當后羿!趕快落跑啦!」林山崎左右張望,好像幹了什麼壞事。 「
Thumbnail
「走了啦!」黃雲深吃得飛快,還一臉的無可奈何。 「這邊東西便宜!視野又好!人也親切!再多待一會兒啦!」凌英昌裝模作樣、甚是好笑。 「我很少看到黃雲深臉紅,粉像煮熟的蝦子!」楊明琪朝著黃雲深的臉上東瞧西看,眼珠子圓溜溜地轉。 「我不要當后羿!趕快落跑啦!」林山崎左右張望,好像幹了什麼壞事。 「
Thumbnail
吳俊祥癱軟在浴缸上,他從未想過,原來這般情慾會讓他失了魂。 他不可置信自己的第一次竟被如此素昧平生的人給奪走,況且還是令他一心一意想趕走的人。 現在這一下,讓吳俊祥不免產生了情愫,甚至開始好奇,如果每晚都能夠這樣⋯⋯ 吳俊祥一想到這,便帶著情色的表情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說:「看來事情變得有趣多
Thumbnail
吳俊祥癱軟在浴缸上,他從未想過,原來這般情慾會讓他失了魂。 他不可置信自己的第一次竟被如此素昧平生的人給奪走,況且還是令他一心一意想趕走的人。 現在這一下,讓吳俊祥不免產生了情愫,甚至開始好奇,如果每晚都能夠這樣⋯⋯ 吳俊祥一想到這,便帶著情色的表情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說:「看來事情變得有趣多
追蹤感興趣的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追蹤 Google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