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我用力的把書包扔到餐廳的椅子上,然後跑向廚房。
母親一如既往的做著點心,她對我溫柔一笑。「今天過的如何呢,雲湘?」
「普普通通。」我一邊說一邊探頭看向瓦斯爐上的平底鍋,「今天的點心吃什麼?」
「香蕉煎餅,我記得這是你愛的。」
「我總覺得很久沒吃香蕉煎餅了欸,媽媽。」
「還好吧,上次吃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
「還是太久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再做一次給你吃,算是賠罪好不好?」
母親一邊熟練的將煎餅翻面,一邊問我。
「今天功課多不多?」
「還好,我寫的差不多了,剩下一點點。」
「趕快去寫,寫完再下來吃點心,香蕉煎餅已經快好了。」
「喔。」
我回到餐廳,父親還沒回家,大概是要加班吧。
自從職位升遷而被調來台南時,父親的工作量明顯增加,常常加班。一週加班兩天還算少,加班四天是正常。
抓起書包,我咚咚咚的上樓,喀啦一聲打開自己房間的門。
迎接我的是一個由我親手佈置的溫馨房間。一張普通大的床佔據了房間的一角,另一邊則是衣櫃、書櫃等等的大型傢俱,書桌則巧妙的塞在它們之間、窗戶之前。
地上鋪著柔軟的奶油色地毯,一隻小狐狸趾高氣昂的坐在地毯正中央,赭紅色尾巴輕輕的搖著。
「太慢了。」
又是一句抱怨,最經典的開場白。
「什麼太慢了,那你以後就不要不等我就先衝回家啊。」
我一邊把書包掛上書桌前的椅子,一邊回嘴。
「要你管。而且我等到毛都要褪色了,這樣不算慢嗎?啊,我忘了你是個很遲鈍的人。」
「誰遲鈍啊!」
作業簿攤開在桌面上,心狐輕盈一跳,想要跳上桌子,結果失敗了。
「哇,臭人類,幹嘛把桌子調得這麼高啊!」
「這桌子不能調高度喔,真要說的話是你腿太短了。」
「可惡,我詛咒你下輩子當曼赤肯貓。」
「如果是寵物貓的話還不錯欸。」
「那不然你當蟑螂算了。」
「喂,蟑螂很醜耶!你也太狠了吧。」
「那就這麼決定囉。」
心狐「嗷」了一聲,接著說道。
「我還是要上去,你椅子借我當階梯。」
我無奈的苦笑,起身讓出位子。看著心狐一陣蹦跳,我突然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
「我說心狐,我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克服這個情緒問題?」
心狐終於成功上到桌面,開心的搖搖尾巴,對我的話不屑一顧。
「哎,心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啦。」
心狐瞪我一眼。
「只不過你的話沒有回應的價值就是了。」
「我只是擔心啊。」我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視線恰巧和心狐的眼睛同高。
心狐懶洋洋的半瞇起眼睛,「只不過才過了一個禮拜,怎麼這麼心急。你缺點還真多。」
「應該說距離你出來找我『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才對。」
「喔,你要這樣說也可以。」心狐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腳掌,把它翻來翻去,不時看著自己尖銳的爪子讚許的點頭。
「喂,心狐,你認真聽我說。你絕對想不到我現在的狀況有多糟,繡晴她⋯⋯」
「我知道。」心狐打斷我的話,不耐煩的抽動耳朵。
「你那個朋友開始疏遠你了對吧?不和你說話、在上課分組時不和你同一組,班上沒有了任何朋友,每一個同學都在你背後議論紛紛⋯⋯是這樣吧?」
我聞言不禁一愣。
「你怎麼知道?」
「你頭腦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對不對?」心狐又開啟了牠的冷嘲熱諷模式。
「我說過我也是你的一部分,再說的更清楚一點,我是你的情緒。你經歷過什麼事我當然會知道。」
「喔,好像也是⋯⋯」我點點頭,然後繼續說。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不幫我呢?你不是說心狐出來外面是為了幫助人類化解情緒難題嗎?」
冷嘲熱諷模式還沒關掉。
「你當我們心狐是什麼?我們怎麼可能那麼厲害,是你自己解讀錯誤,別連累到我。我們出來只不過是當一下你們的心靈支柱,稍微鼓勵一下你們,給你們一點建議。能真正破解難題還不是你們。」
「那你們心狐好像也沒什麼用嘛。」
心狐跳了起來,一臉兇狠。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次看看。如果沒有用,你們的心靈為什麼要創造出我們來?」
第一次看到心狐生氣,結果還蠻可愛的嘛,我微笑想著。
「那你們的用處在哪?」
「你很煩耶,不就說了是心靈支柱嗎?」
「你這個心靈支柱不合格喔,我快被你罵死了。」
心狐皺起鼻子,對我吐吐舌頭。
「吵死了,你不要為這個繁雜的臭世界再增添噪音啦。我耳朵都快聾了。」
牠用牠小巧的爪子咚咚踩踏著桌面,我差點哈哈大笑。
「好了,走開,我得寫作業了。」
心狐裝作沒聽見,甚至故意擺動牠那長長的、蓬鬆的尾巴,覆蓋住桌面上的本子。
「喂,不讓我寫作業就沒有點心吃。」
心狐打了個哈欠,露出了小小的粉紅色舌頭與銳利的白色牙齒。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啊,愛吃鬼?」
「今天的點心是香蕉煎餅,你快點讓我寫作業啦,不然我不能吃啊。」我哀求牠。
心狐猛地抬起頭,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閃閃發亮。
「香蕉煎餅?」牠亢奮的嗷了一聲,然後突然發現我正傻眼的盯著牠。
「咳~好吧,我就勉強讓你寫吧,寫快一點。」
牠搖搖尾巴,縮到桌子的角落,把尾巴從本子上移開。
不過我可不打算放過牠。
「你該不會喜歡吃香蕉煎餅吧?我都不知道狐狸會吃香蕉欸。」
心狐別開頭,想要裝傻。
「你在說什麼啊,蠢人類。我哪有說那種話。」
「少來,你剛剛的表現都告訴我了喔。」
「那是你聽錯了吧!」看見心狐難得顯現出焦急的樣子,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難道說心狐會遺傳到主人的喜好嗎?」我喃喃自語,開始動筆。
趴在桌子角落的心狐瞪我一眼,嗷了一聲。
「才不是!不過呢,如果你等一下還是留一些香蕉煎餅給我,我可以不和你計較這些。」
笑聲再次充滿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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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輕聲啁啾著,我走在平時的上學路上,卻高興不起來。
剛剛遇到了繡晴,鼓起勇氣和她打招呼,卻只換來一個厭煩的眼神。
繡晴真的天天早起,我也開始常常在路上遇到她,雖然於我們現在的關係來說,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然後,是另一件令人擔憂的事——
我注意到繡晴最近似乎比較喜歡獨處。她在班上不再那麼活躍,轉而開始下課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
不找我的話我是可以理解,畢竟我沒有把心事告訴她,繡晴應該感到很受傷(這是後來心狐告訴我的),但是不找其他人玩是怎麼一回事?
繡晴也不是突然就變成這樣,大概是三天前,繡晴開始不和某些同學打交道,接著能和她聊起天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縮減為零。
想著,忍不住嘆了一大口氣。
「又在嘆什麼氣啦?你最近在學校一直很憂鬱,害我的尾巴開始掉毛了。」
熟悉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聽著聽著就會開心起來,心底湧過一股暖流。
「沒辦法啊,從三天前起,繡晴就一直怪怪的。」
心狐一邊邁著他的小短腿,快跑著追上我的腳步,一邊用頭撞我的腳。
我嚇了一跳,忍不住叫了一聲,差點摔倒。其他路過的路人對我頭來納悶的目光。
我趕忙連聲說著「不好意思」,一邊狠狠瞪了心狐一眼。
心狐擺出一副「你很過分欸,瞪我幹嘛」的表情回敬我。
「就跟你說了,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要害我做出奇怪的舉動啦。」我小聲向心狐抱怨。
心狐搖了搖尾巴,態度高傲的說道。
「你那什麼話,我是在逗你開心欸。」
「你說什麼?這叫逗我開心?」我傻眼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別嘆氣啦,我尾巴都快禿了。」
偷瞄了一眼,明明還完好如初,真要說的話,不過是尾尖稍微掉了幾撮毛罷了。
心狐和我說過,每一個人類基本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心狐,看不到別人的,除非心狐之間彼此友好的分享心湖之水,那麼才有機會連結上。
另外,就算見過,人們也都不記得自己的心狐,因為通常在「心靈輔導」之後,心狐們會抹除主人有關於自己的記憶。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心狐也只是搖搖尾巴說道:「這是本能,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果不抹除你們的記憶,我們會感到坐立難安。」
想著這些事,突然感到腳踝一陣拉扯,我猛然回神,低頭看向心狐。
「做什麼?」
「注意看。」心狐漂亮的金色眼睛十分嚴肅,牠示意我停下,將目光轉向路旁。
一個熟悉的女孩背著書包,卻走往與學校截然不同的方向,她在快要到校門口時轉進了路旁的小巷子。
「那不是繡晴嗎?」我很吃驚,忍不住脫口而出,「繡⋯⋯」
「安靜點啦,臭人類。」心狐打斷我,不讓我出聲喊繡晴。
「情況怪怪的,我在她身上嗅不到心狐的氣味。照理來說,即使那個人現在沒有正在執行心靈輔導,也能聞到從心中飄出來的微弱心狐氣味。」
我感到困惑,「所以呢?」
「笨蛋,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心狐語氣嚴厲,一點玩笑意味都沒有,真不像平常的牠。
「什麼可能?」
心狐不理會我的問題。
「我們還是先追上去再說,雖然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但還是親眼確認一下比較好。」
說完,心狐突然脫離我身邊,跑了起來,一溜煙的鑽進巷子,毛茸茸的尾巴快速消失於巷口。
雖然上課時間快要到了,但是我兩個最要好的朋友都進了巷子⋯⋯
我沒有猶豫太久,立刻跟在心狐後面跑進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