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異世界:霽》
第四季 第七章〈容器與歸家〉
一、早晨的風清晨的東郊還帶著夜裡的涼。
院牆上的濕布在滴水,地上連成一小片。牆頭還有兩盞燈沒熄,燈油快乾,火苗一跳一跳。
床邊,容器少女睡得沉。臉色很白。胸口那塊紅印淡了一點,還在。
歌蕾絲抱著新杖打瞌睡,驚一下就起身,用袖口抹口水,小聲嘀咕:「我沒睡,我在看著。」
安失笑,替她拉好披肩:「去門口透透氣。」
門口那邊,莉卡把兩桶水提回來,一放,吐出長氣:「水、燈、布,今天也一樣。」
她抬眼看安。安伸手摸摸她的頭。莉卡安靜下來,站到他身邊。
牆外有人輕敲兩下。
伊蘿珊先上牆看,才放人進來:「是元團長。」
二、元玉燕來訪
元玉燕穿著輕甲,只帶兩名親衛,進門前把劍留在門外。
她先看少女,眉頭皺起:「還活著?」
歌蕾絲點頭:「活著。但印還在。」
元玉燕收回視線,對安說正事:「兩件壞消息。第一,教團把昨晚那一幕說成『神顯靈』。早課,畢遜普親口講的。第二,皇城裡有人開始主張『切割東郊』。名義是維持秩序。我把案子壓住,但壓不久。」
院子裡悶了一下。
薇洛妮亞把刀背靠牆,冷冷:「他們真敢來,我就把旗當柴燒。」
伊蘿珊淡淡:「真來,全斷腳筋。」
安看向元玉燕,語氣很平:「我只守我的夥伴。皇城想怎麼說隨他們。火若再燒到這裡——我一樣擋。」
元玉燕點頭:「我知道你會這樣回。好。白天我把巡線往東調。你們別主動出巷。」
她往門口走,又停一下,向安點頭:「昨晚,多謝。」
安:「不用謝。」
三、傳口令
元玉燕前腳走,巷口又出現一隊黑甲。
領頭人到院前,單膝屈下,拳抵心口,聲音簡短:「魔王傳口令。暫不交兵。」
菈菈走出來,銀白長髮束起,語氣冷:「口令我收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人點頭:「明白。我只帶話。」
臨走前,他看了安一眼:「只守同伴,也把自己算進去。」
人影退回巷口。
伊蘿珊在牆上吐了口氣:「走了。」
莉卡小聲:「他講話比元團長還難聽。」
安摸摸她的頭:「妳聽我就好。」
四、她的母親
正午剛過,院門外傳來急促腳步。
一位憔悴的婦人跌跌撞撞進來,手上還沾著麵粉。她一見床上的少女,腿一軟就跪下,哭得喘不上氣:「求你們,把我女兒還給我……」
莎菈衝上前:「別跪,地涼。」把人扶起來坐。
婦人抬頭看女兒,眼淚直流:「昨天她還在幫我揉麵,怎麼就……」手伸到半空又縮回去,像怕碰痛人。
歌蕾絲蹲下來跟她平視,語氣放軟:「還在,呼吸穩。但胸口有紅印,會反覆。發起來,聲音會借她喉嚨說話。」
婦人吸住氣,點頭:「我懂。我不怕照顧。我家在城東粉巷,離這裡不遠。我想帶她回去。」
院子安靜。
薇洛妮亞皺眉:「不安全。」
伊蘿珊看向安:「你決定。」
安看婦人的手。手背有燙傷留下的白痕。掌心一層厚繭。都是多年做麵的痕跡。
他問:「家裡還有誰?」
「一個兒子,還小。」婦人咬著牙把聲音穩住:「我會把火撤遠,把水準備好,窗縫用濕布封一圈。你們教的口訣我記住了——『水、燈、布』。」
莉卡扯了扯安的袖子,滿臉不放心。
安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我知道」的眼色,這才對婦人說:「我們先去看你家。能守住,再讓她回家。」
五、粉巷的小屋
下午的陽光斜照粉巷。空氣裡都是麵粉的味道。
婦人的家不大。一進門就是灶與案,牆上掛著厚布,桌邊有一盞舊燈。
「這些布可以嗎?」婦人有些慌,抓了一把厚布,「晚上我弄濕,塞窗縫。」
「燈油?」安問。
「還夠兩夜。」她又從櫥格裡拿出三小瓶:「我再去跟隔壁借。」
歌蕾絲把門邊斜掉的木樁扶正,杖尖點地:「床挪到裡間。門口留兩步空。燈掛兩盞,不要靠窗。」
伊蘿珊看完整屋,視線停在角落那口大水缸:「把水加到七分滿。旁邊放木盆。有人發熱,用濕布貼額、貼胸。不要點大火。」
婦人連連點頭,眼神穩了些:「我記住。水、燈、布。」
安最後看一圈,點頭:「行。她先回家。我們晚上輪流過來看。」
莉卡憋了很久,小聲對婦人說:「阿姨,妳要是怕,就敲我們門。主人會開門。」
婦人含淚點頭:「好。」
六、送回與不放心
傍晚前,安把少女抱上肩輿。
莉卡的手指抓緊安的袖子,指節發白。安低頭,摸摸她的頭。
婦人回身,一一鞠躬:「謝謝你們。不管怎樣,她是我女兒。我先把她帶回家。」
隊伍把肩輿送到粉巷口。
人群遠遠看,不敢靠近。元玉燕的巡邏隊路過,什麼也沒說,只在遠處把路清出一條。
肩輿轉過街角,消失在斜陽裡。
安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薇洛妮亞提醒:「不舒服就說。」
莉卡小聲:「我怕她會痛。」
安嗯了一聲:「我也怕。但不能把她關在我們院子裡。她有她的家。」
歌蕾絲把杖扛回肩上:「我夜裡先去看。半夜我值。」
伊蘿珊接道:「我守後半夜。」
薇洛妮亞:「我守天亮前那段。」安點頭:「好。」
七、夜裡的輪值
夜深。東郊院子重新亮起幾盞小燈。牆頭的濕布一圈圈掛好。
大家簡單吃了點東西,分好輪值。歌蕾絲披披風去了粉巷。伊蘿珊上屋頂。薇洛妮亞靠刀坐在門內。菈菈在院口。安坐在台階,背靠門柱。
莉卡蹲在他身邊,臉埋在他肩上,小聲:「主人……今天你摸我很多次。」
安失笑:「妳很勇敢。」說完,再摸摸她的頭。
莉卡終於笑了,眼睛彎彎的。
東郊風很輕。遠處偶有腳步,繞過去就沒了。
粉巷那頭,歌蕾絲輕敲兩下門。
婦人立刻開門。屋裡只點一盞小燈。水缸添到七分滿。窗縫塞了濕布。床挪進裡間。少女平躺,胸口起伏穩。
「她發熱嗎?」
「有一點。退了些。」婦人擰濕布,放回女兒額上:「她剛剛像說夢話。」
「說什麼?」
婦人想了想,聲音很低:「聽不清。像在說『不要』,又像在說『更多』。」
歌蕾絲指尖在杖上一敲,沒有多皺眉:「我知道了。我在外面坐一會兒。」
婦人忙說:「進來坐……」
「外頭涼些。」歌蕾絲笑一下,坐到門邊木凳上,把披風拉緊:「妳去歇一會。我聽著。」
門闔上。屋裡燈影晃一下,落在少女臉上。她的睫毛輕動。胸口那道紅印很淡、很淡地亮一下,又暗下去。
門外,歌蕾絲抬頭,像是聽見什麼,又像沒聽見。
粉巷的風帶著麵粉和水氣。她把披風再拉緊一點。
八、低語與守門
東郊。
伊蘿珊從屋頂躍下,落到安身邊:「粉巷沒異常。歌蕾絲在。」
安:「辛苦了。」
伊蘿珊靠門柱,忽然問:「你真的不想當什麼『王』嗎?」
安看她一眼:「我只想把門看好。」
伊蘿珊笑很淺:「好。你看門,我們看牆。」
薇洛妮亞打呵欠:「等明天再吵。我先去睡一會。」
菈菈看向城影:「教團會出牌。皇城會出牌。魔王城也會。都在等。」
安:「讓他們等。」
莉卡把頭靠近一些,小聲:「讓他們看我們一起。」
安握住她的手:「嗯。」
這時,安的腦海裡像被什麼輕碰一下。聲音很遠,像落在水底:
——「我在黑暗裡。」
——「我還不完整。」
——「借你們的火,添我的夜。」
安閉了下眼,沒有回應。
莉卡察覺他呼吸短了一瞬,抬頭:「主人?」
安摸摸她的頭:「沒事。是風。」
菈菈斜了他一眼,像懂了什麼,沒問:「棋盤擺好了。等他們先動。」
九、章尾
半夜將盡。東郊牆頭的小燈一盞盞滅下去,濕布還掛得穩。
粉巷的小屋內,母親握著女兒的手睡著了。燈影在牆上輕輕晃。那道紅印像在呼吸,慢慢,沒消,也沒爆。
遠處王城尖塔沒有火光。星藏在雲後。
安坐在門檻,沒有睡。
他看著路的兩頭:一頭是魔王城放出的風;一頭是粉巷那條細街。
莉卡靠著他睡得很沉。安抬手,輕輕摸摸她的頭。
他在心裡又念一次:「水、燈、布。」像把這三個字當成牆。
不論誰的旗,誰的神。
門在這裡。燈在這裡。人也在這裡。
他會守。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