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把頭髮盤得紮實。
即便近看,也挑剔不出有哪一根髮絲錯亂擺放,更別說是有不聽話的翹起。
髮髻梳貼的整齊,穩穩地壓在後頸上。像是連同蓋在腦子裡的思緒,也一併收束起來。
讓人看不出她心裡是否有波瀾。
早在半個月前就預訂的餐廳,生意因為多了網紅的介紹,變得熱鬧起來。
也或許是不放心,她比以往約定的時間更提早半個小時抵達。
立在門口,觀望著店內的燈亮、服務生們來回地備場。
像是等候某種儀式的開始。
距離營業時間的指針,還有兩個大格才到點。
她便推門進去。
店內空氣還帶著剛擦拭完桌面的濕潤氣息,混合消毒酒精的味,有點重。
她皺了眉。
服務生見她進門,眼神裡帶著些許不悅。
但仍語氣和緩地說,還有十分鐘才開始營業。
她點頭回了一句沒關係。
並逕自要服務生帶她到預定的座位──一張靠窗的四人桌,兩側是褚紅色的雙人沙發椅。
臨近桌前,她停了一下。
像是在等待甚麼。
過一會,才在靠走道的一側,慢慢讓自己坐下。
服務生看著她的動作,有點摸不著頭緒。
卻也沒讓想嘟噥的嘴發出聲音。
點餐時,她的聲音輕柔卻果斷:
「一盤煙花女細卷麵,
一份薯條,
一杯義式咖啡,
還要三個玻璃杯,和三個分享盤。」
服務生一愣,似乎想確認人數。
但她的神情篤定,讓對方什麼都沒問,只是照單寫下。
沒多久,服務生將取來的杯盤就位。
空蕩的桌上,開始有了生氣。
很快,食物也依序上桌。
細捲麵的鯷魚香、薯條的油熱、咖啡的馥郁。
三者在空氣裡蔓延,好似牽手舞蹈。
她先取過三張紙巾,放在桌上。
然後分出兩張,推到相鄰與對面的空位前。
她的手勢優雅且自然,彷彿有人正伸手接過一般。
她叉起一根薯條,熟練地抬起。
像是遞給誰。
然後自己咬下一半,把另一半留在分享盤上。
空氣裡出現她的說話,聲音不大。
卻倏地勾起服務生的疑惑。
畢竟,從她踏進餐廳的門口起,就不是一般情形。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語速不快。
偶爾停頓,頭微微側向靠窗的相鄰空位。
從背後看過去,那姿態帶著笑意。
聽的人若是坐在鄰桌,會以為她在和朋友閒談。
可實際上,四人桌的三個空位,落下的只有窗外射進的光影。
偶爾晃動,卻始終靜默。
細卷麵還有一半,不再冒煙。
她吃得不多。
因為大多的時間,她在說話。
是的,她說話、點頭,將頭側傾。
像是有人在她一旁陪伴著,一句又一句地與她來回不停。
她的雙手偶爾忙碌著,將麵和薯條分裝到空盤。
咖啡分倒一些在另外兩只玻璃杯。
原先那只咖啡杯,有著她就口殘餘的口紅印,淡淡地。
餐廳的人聲多了起來。
服務生忙著招呼,卻不忘將眼角餘光往她身上注意。
看著她在空氣裡演示一切,不知所以。
咖啡餘下的三分之一,她沒有喝完。
她抬手招來服務生,說:
「請幫我打包外帶。」
語氣依舊是自然且輕柔。
對上的,還是那個狐疑的服務生的專業回應:「好的。」
站起身,她順勢將上衣拉攏,拍拍裙擺。
調整掛在手腕上的提袋位置。
她原先坐著的沙發椅,只剩一點還沒復原的凹痕。
除此之外,沒了。
那兩張沙發椅,在下一組客人到來前,都會是空的。
她對著前來收拾餐盤的服務生說:
「我們要準備離開了,今天的餐點很精彩。」
推開玻璃門時,一股強勁的風從外頭灌進來。
她用身體抵著,有點吃力。
轉身放開門把。
她一個人,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