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星期，結束醫院的工作後，我來到「Barcelona」的大樓前。外頭車水馬龍、喧囂繁華，出入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然而我的心情卻異常平靜，沒有絲毫不安或猶豫。雖然那天在醫院被 Raymond 撞見時，一度擔心東窗事發，但這段期間，並沒有任何人找我問話。看來，他並沒有把我「兼職」的事透露出去。
初次見到 Raymond 時，從他的談吐和應對，就能深刻體會到，他能在藥廠坐上要職絕非偶然。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那套量身訂做的合身西裝，也不是耀眼的頭銜，而是一股自內而外散發出的氣質——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魅力。
可想而知，他不是那種死抓著別人的弱點不放，進而予取予求的人。對於有著豐富經歷的他而言，那種手段未免太過不入流。
說實話，我沒有把他的事一直放在心上。這段期間，我的思緒反倒總繞著溫德爾打轉。
我想知道上次的事件究竟是如何平息的；甚至會忍不住多想，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畢竟我才上班沒多久，就讓他深陷這場麻煩事。
雖然這樣庸人自擾毫無意義，但不知為何，那個念頭始終佔據著我心底的某個角落。
我不認為這是一種情愫，而是一種「在乎」。既然他可以為我奮不顧身，那麼我也會以同樣的心態替他做事。我不想欠下人情，也不願對他有所虧欠。唯一能報答他的方式，就是盡力做好本分——這是我絞盡腦汁後得到的答案。
當我踏進休息室，Renee 從梳妝鏡裡朝我看了一眼。我主動向她打招呼，她卻依舊愛理不理。算了，至少我已經試著釋出善意。若她仍選擇視若無睹，那我也只能無可奈何。
這時，忽然有人從後頭輕輕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回頭一看，Dora 笑得喜孜孜地站在那裡。見到她，我不禁心頭一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兩人在休息室裡不顧他人，竟快樂得手舞足蹈起來。
說也奇怪，在醫院裡的我從來沒有這麼放得開，可一踏進這裡就能如此自在。不，應該說，只要看到 Dora，我就會不自覺地開心起來。那種感覺，就像遇到一位久違的老友，有個人能一起分享生活裡的喜悅與難過，不必顧忌太多，可以在她面前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我跟妳說！我跟妳說！」她情不自禁地連喊了兩次。那份藏不住的雀躍也感染了我，讓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她接下來究竟要告訴我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讓妳這麼開心啊？」我忍不住追問。
她努力壓下激動的情緒，稍稍停頓後才緩緩說道：「就在 Johnny 鬧事的隔天傍晚，我來上班時，看到那群人全都在大樓門口前罰跪。」
「罰跪？」聽到這個消息，我忍不住拉高音調反問。
「沒錯！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哦！」
Dora 見我滿臉疑惑，又補充說：「我猜應該是公司某位『背景雄厚』的股東出面喬事了。」
聽到這裡，我大致明白了。一般來說，像我們這種特種行業都會有人在場維持秩序。那天 Johnny 他們提早在未營業時就進了店，剛好圍事人員還沒到場，所以才鬧出那麼大的風波。
據說我們公司的其中一位股東，是道上相當有分量的人物。東區和中山區有不少店都在他的勢力範圍內。若有人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簡直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們已經被下了逐客令！而且 Johnny 也被那位有力人士當面警告，以後不得再靠近或騷擾妳。」
我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在我不在的這幾天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看我目瞪口呆、不發一語的樣子。Dora 低聲地告訴我：「是溫德爾替妳處理的。」
我愣在原地，腦中千頭萬緒翻騰，胸口隱隱作痛。
「他似乎和那位股東關係匪淺，把妳的事情告訴對方後，那些人便被叫去狠狠訓了一頓。」
「溫德爾知道妳不喜歡把事情鬧大，所以不打算讓妳知道。」Dora 說著，臉上露出痛快的笑容。
「不過，我倒是支持他這麼做，得讓那個爛人搞清楚，妳早就和他毫無瓜葛了。」
「對了！還有這個。」
Dora 從置物櫃裡取出一件桃色開岔禮服，輕輕放到我手上。
「溫德爾要我轉交給妳，他說妳不能老是穿同樣的衣服上班，所以先替妳買了幾件可以替換的。」
「這怎麼行……我不能無緣無故收下他的東西。」
「妳是替他賺錢的人。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種投資罷了。」
「可是……」
「Claire，我雖然提醒過妳要和經紀人保持距離，但這次的事讓我感覺得出來——溫德爾真的把妳放在心上。」
「我以前對他的了解並不多，只覺得他是個就事論事的人。可在這行待久了，會不自覺地產生一種想法——別人若對妳好，多半是有所圖。」
「雖然溫德爾也是靠我們幫他賺錢；但他卻把我們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在處理。我只能說，他真的太親力親為了。」
怎麼辦……我該怎麼面對這樣的心情？可不可以，別再對我這麼溫柔……
那看似不經意的貼心舉止，卻像在我心裡堅固的牆上鑿出一道裂縫，讓那些被我壓抑已久的情感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那份溫柔就像一縷拂面的微風，帶來短暫的涼意，卻又轉瞬即逝。而我為了追尋那稍縱即逝的氣息，只能不斷迎著風，想找到它的源頭。
「哼！那不是他本來就該做的事嗎？幹嘛感動成那樣。」Renee 突然開口，把我從恍惚中硬生生拉回現實。
「所以我才說妳不適合幹這一行。這麼容易就陷下去，要怎麼讓男人對妳言聽計從啊？」
聽到 Renee 的嘲諷，Dora 當場看不下去，立刻反擊：「妳每次看到 Raymond 來，不也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憑什麼在這裡說別人！」
Renee 冷冷一笑，絲毫不以為意地回道：「他願意框我，我當然得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他啊！哪像妳身邊這位小女生，滿腦子粉紅泡泡——都來上班一陣子了，還沒幾個人肯框她。」
「妳可以不要說話這麼難聽嗎？」Dora 激動地逼近，鼻尖幾乎要貼上 Renee 的臉。我見情況不妙，立刻把她拉到一旁，試著安撫她的情緒。
就在這時，帶檯經理 Red 走進休息室，目光在我們身上停留片刻，隨即開口：「Renee，Raymond 框妳，快過去吧。」
Renee 聽後，臉上浮現出一抹居高臨下的神情，宛如在宣告自己的勝利。
「還有，Claire——妳也被框了，跟 Renee 一起過去。」
修羅場——才正要拉開序幕。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