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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悅:30+ 的那些事 (單元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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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元一:失業的閨蜜

窗外的台北市華燈初上,我揉了揉發酸的眉心,將最後一份報表存檔。手機在寂靜的辦公室裡突兀地響起,屏幕上顯示著「南西」這個名字。


「喬安...」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哭聲,「我...我被裁了。」


我握著手機的手指瞬間收緊。南西是我大學時代最親密的朋友之一,我們曾經一起熬夜趕報告,一起在社團裡為活動奔忙,畢業後雖然各自忙碌,但每年總會約出來喝幾次酒,聊聊近況。


「什麼時候的事?」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


「今天下午,人事直接來座位收東西...連道別的時間都不給...」南西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絕望的顫抖,「他們說公司要精簡架構,我們整個部門都撤了...喬安,我該怎麼辦?三十二歲被裁員,還有哪間公司會要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南西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從不會輕易示弱,現在這樣的狀態,看來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先別慌,」我安撫道,「見面談吧,老地方。」


掛掉電話,我盯著電腦屏幕發呆,直到內線電話響起。是副總倪洛的秘書,提醒我明天早上的行銷會議要準備的資料。這個空降的副總,自從三個月前到任後,就處處與我針鋒相對。現在南西又遇到這種事,真是雪上加霜。


我傳了訊息給汪艾嘉:「今晚臨時有事,不能一起吃飯了。」


他幾乎是秒回:「需要幫忙嗎?」


「南西被裁員了,我陪她聊聊。」


「明白。需要我的時候隨時打給我。」


看著這行字,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汪艾嘉總是這樣,從不追根究底,卻永遠在適當的距離外準備好接住我的一切情緒。


來到我們常去的居酒屋,南西已經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她雙眼紅腫,面前擺著兩個空啤酒瓶,平時精心打理的髮型也有些凌亂。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一見我就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掐進我的皮膚,「我在那間公司五年了!五年!說裁就裁,連一點情面都不講!」


我默默地為她倒酒,聽她傾訴這一個月來求職處處碰壁的經歷。三十二歲在就業市場確實是個尷尬的年紀,太資深不願從基層做起,又不夠資深到能被挖角當高管。


「喬安,」她突然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神熱切,「你們公司不是正在擴編嗎?你能不能幫我引薦?我什麼都能做,真的!」


我愣住了。公司確實有職缺,但制度明令禁止「關係推薦」,就是怕形成小團體。


「南西,這有點困難...」


「連你也不願意幫我嗎?」她的眼淚瞬間湧出,「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你就眼睜睜看著我流落街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們公司規定嚴格,但你是行銷總監啊!連安排一個人都做不到嗎?」她近乎歇斯底里,「還是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會丟你的臉?」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嘆了口氣,「讓我想想辦法。」


那晚我送南西回家後,獨自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撥通了汪艾嘉的電話。


「她希望你幫她安排工作?」汪艾嘉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背景有輕微的爵士樂聲,他應該還在工作室畫圖。


「你覺得不妥?」


「將友情關係帶進職場,就像把家貓帶進野生叢林,對雙方都是種折磨。」他頓了頓,「你記得我表哥的案例嗎?」


我當然記得。他表哥介紹好友進家族企業,最後因為業務過失反目成仇,至今不相往來。


「但南西不一樣,我們認識十幾年了...」


「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絕境中。」他的聲音很平靜,「如果你想幫她,不如幫她修改履歷,寫推薦信,或者介紹獵頭給她。保持一點距離,對你們的友情反而是種保護。」


我沉默不語。理智上我知道他是對的,但情感上我無法對南西的困境坐視不管。


隔天上班,我經過行政部門時,無意間聽到他們在討論即將離職的專員職缺。這個位置在別的部門,不直接隸屬於我,也許是個機會?


中午我特意約人資經理林姐吃飯,旁敲側擊地打聽這個職位。


「這個缺啊,」林姐嘆氣,「已經面試十幾個人了,不是經驗不足就是開價太高。趙經理快急死了,他下個月就要帶團隊去美國受訓,急需有人接手日常業務。」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這或許是個機會?


「我倒是認識一個人選,」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她之前在科技公司當專案經理,因為部門裁撤離職。能力很不錯,就是年紀稍長一點...」


「資歷太好反而怕留不住,」林姐搖頭,「不過你推薦的人應該不會錯。要不要安排見個面?」


當晚我告訴南西這個消息時,她在那頭興奮地尖叫。


「專員?可是我之前是經理...」


「這是個切入點,」我耐心解釋,「先進公司,以後再有合適的職位都能內部轉調。這個職位剛好上司要出國受訓,是你表現的好機會。」


「我明白了!喬安,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她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掛掉電話後,我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汪艾嘉的警告言猶在耳,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南西的面試很順利,趙經理對她的資歷十分滿意,唯一擔心的是她可能做不久。我親自向她保證南西會至少做滿兩年,用自己的信譽為她背書。


南西入職那天,我特意到行政部門看她。她正在整理座位,看到我時露出燦爛的笑容。


「喬安姐!」她當著同事的面這樣叫我,讓我有些不自在,「謝謝你來看我!」


「好好做,」我拍拍她的肩,「有問題隨時找我。」


轉身離開時,我無意間瞥見她桌上擺著一個相當昂貴的名牌杯組,與她現在的收入水平完全不符。也許是離職時同事送的禮物?我沒有多想。


回到辦公室,發現汪艾嘉傳來了訊息:「今晚要不要來工作室?我煮了你愛喝的蛤蜊湯。」


我看著訊息,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他從來不問我最後做了什麼決定,只是在我需要的時候,永遠準備好一個避風港。


「需要我帶什麼過去嗎?」我回覆。


「帶你的故事來就好。」


我放下手機,望向窗外。南西已經順利入職,我應該感到輕鬆才對,為什麼心裡那份不安卻越來越清晰?


就在這時,內線電話響起,倪洛秘書通知我立刻到副總辦公室一趟。他的語氣異常嚴肅,讓我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懸了起來。


敲門進入副總辦公室時,倪洛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拿著一份文件。


「章總監,」他轉過身,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聽說你為公司引薦了一位優秀的人才?」


我的背脊瞬間僵直。他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而且,為什麼這件事會需要動用到副總來過問?


窗外,烏雲正在聚集,一場暴風雨似乎即將來臨。而我這才發現,我親手打開的潘多拉盒子,已經再也關不上了。


單元二:艱難的安插


倪洛的話像一記冰錐,直直刺入我的耳膜。


「章總監,聽說你為公司引薦了一位優秀的人才?」他臉上掛著那副我永遠看不透的笑容,手指輕輕敲擊著辦公桌的桌面。


我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嘴角勉強扯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倪總消息真靈通。只是剛好知道行政部有個缺,順便幫忙推薦而已。」


「是嗎?」他踱步到窗前,背對著我說:「我記得公司明文規定,管理層不得為私人關係提供就業便利。章總監應該很清楚這條規定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這是要拿公司規定來壓我?


「南西是通過正常面試流程進來的,」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趙經理對她的能力很滿意,我不過是幫忙遞了份履歷而已。」


倪洛轉過身,眼神銳利地盯著我:「是嗎?可我聽說,是你親自向人資林姐做的擔保,還承諾她至少會做滿兩年?」


他連這個都知道?我的後背開始冒出冷汗。看來他在公司裡的耳目比我想像的還要多。


「我相信她的能力,也相信趙經理看人的眼光。」我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視線。


「希望如此。」倪洛終於收起那副假笑,語氣轉冷:「章總監,你是公司的核心幹部,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次我就當不知道,但要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威脅的意味已經再明顯不過。


從副總辦公室出來,我感到一陣虛脫。這才第二天,南西入職的消息就已經傳到倪洛耳中,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我立刻撥通了南西的內線電話。


「喬安姐!」電話那頭傳來她輕快的聲音,「找我有事嗎?」


「妳入職的事情,跟別人提起過嗎?」我開門見山地問。


「沒有啊,怎麼了?」她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我揉了揉太陽穴,「只是公司對關係推薦比較敏感,妳低調一點,專心把工作做好。」


「我明白的,」她壓低聲音,「喬安姐,真的很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掛掉電話後,我還是覺得不安,又傳了訊息給汪艾嘉:「今晚能見面嗎?我需要你的意見。」


他很快回覆:「老地方,八點。」


走進「竹苑」時,汪艾嘉已經坐在我們常坐的角落,面前擺著兩杯清酒。他抬頭看見我,眉頭微蹙:「發生什麼事了?」


我在他對面坐下,一口氣喝掉半杯酒,把今天和倪洛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所以,妳的副總已經盯上妳了。」汪艾嘉沉吟道,「這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無助地看著他。


「兩件事,」他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提醒南西更加低調,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們的關係。第二,妳自己要更加小心,不要在工作上給倪洛任何抓把柄的機會。」


「我已經提醒過她了,」我嘆了口氣,「但我總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妳的直覺一向很準,」汪艾嘉為我斟滿酒,「不過現在擔心也沒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看著他沉穩的側臉,突然問道:「艾嘉,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明明知道有風險,還是幫了南西。」


他搖搖頭:「妳只是太重感情。這不是缺點,但在職場上,確實容易吃虧。」他頓了頓,又說:「不過,這也正是妳的可貴之處。」


我的心因為他這句話而溫暖起來。這就是汪艾嘉,從不輕易批評我的選擇,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給我支持和建議。


「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妳最近有和南西聊過嗎?她適應得怎麼樣?」


「還不錯吧,」我想了想,「趙經理對她挺滿意的,說她學習能力很強。」


「是嗎?」汪艾嘉的眼神若有所思,「那她有沒有跟妳提起過,她和倪副總有接觸?」


我愣住了:「什麼意思?」


「前天我去你們公司附近見客戶,」他緩緩說道,「正好看見南西和倪洛在樓下的咖啡廳聊天,看起來很熟絡的樣子。」


我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了:「你確定沒看錯?」


「我很確定。」他的表情嚴肅,「而且他們不是偶遇,是在談事情。」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南西為什麼會和李逸軒有接觸?而且她完全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


「也許...也許只是巧合?」我試圖找個合理的解釋,「可能是在電梯裡遇到,隨便聊兩句?」


汪艾嘉沒有反駁,但他的眼神告訴我,他並不認同這個說法。


那晚我回到家,輾轉難眠。南西和李逸軒?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會湊到一起?我拿起手機,想直接問南西,但又覺得這樣顯得太不信任她。最後,我還是放下了手機。


也許,真的只是巧合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接下來的兩週,風平浪靜。南西似乎很快就適應了新環境,每次在公司遇到,她總是滿臉笑容地跟我打招呼,然後匆匆去忙手頭的工作。趙經理對她的評價也很高,說她上手很快,做事認真。


我漸漸放下心來,也許真的是我多慮了。


這天下午,我正準備去開會,南西突然來到我的辦公室。


「喬安姐,現在方便嗎?」她探頭進來,臉上帶著猶豫的表情。


「怎麼了?」我放下手中的文件。


她關上門,走到我面前,低聲說:「我昨天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麼消息?」


「我聽到倪副總的秘書在講電話,好像是在談什麼『星夜』企劃案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反應,「我記得你之前提過,這個案子對你很重要?」


我的心猛地一跳。「星夜」是我三年前主導的一個重要專案,當時倪洛還是我的下屬,參與了這個案子的前期規劃。後來他帶著部分創意跳槽到總部,這個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他們具體說了什麼?」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她皺著眉,「但好像聽到他們在說要重啟這個案子,還說什麼...這次一定要讓你沒辦法插手。」


我的手指緊緊抓住桌沿。李逸軒要重啟「星夜」?而且還要排除我?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對南西說,「不過這些事情妳最好不要插手,專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她點點頭:「我明白。只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她走到門口,又回頭補充一句:「喬安姐,你要小心倪副總,我覺得他對你很不友善。」


南西離開後,我獨自在辦公室裡坐了很久。李逸軒要重啟「星夜」?這意味著什麼?他是要證明他比我更適合主導這個案子?還是另有目的?


我拿起手機,想打給汪艾嘉,但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他最近為了趕一個設計案已經很忙了,我不想總是拿這些事情煩他。


也許我該主動出擊,去找李逸軒問個清楚?


就在我猶豫不決時,內線電話響了。是總經理秘書,通知我明天早上九點到總經理辦公室開會,討論「星夜」專案的重啟事宜。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單元三:初現的裂痕


「星夜」專案重啟的會議,比我想像的還要劍拔弩張。


總經理辦公室裡,倪洛意氣風發地站在投影幕前,侃侃而談他對「星夜2.0」的規劃。我坐在長桌的另一端,手指緊緊掐著筆記本的邊緣。


「根據總部的市場分析,『星夜』這個IP在亞太區還有很大的開發潛力。」倪洛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我身上,「當然,這個案子當初是章總監一手主導的,不知道章總監對重啟有什麼看法?」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專業:「『星夜』當年的市場定位確實很成功,但三年過去了,消費者的喜好和市場環境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如果要重啟,我認為應該做更深入的市場調研,而不是直接沿用舊的框架。」


倪洛的嘴角微微上揚:「章總監說得對,所以我才會建議由我的團隊來主導這個案子。新的團隊意味著新的視角,不是嗎?」


總經理王總點了點頭:「倪洛說得有道理。喬安,你手上的案子已經夠多了,這次就讓倪洛的團隊來負責吧。你從旁協助就好。」


我感覺胸口像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王總的話說得客氣,但意思很明白:我被排除在這個曾經傾注了無數心血的案子之外了。


會議結束後,我第一個走出會議室,直接走向安全通道。我需要新鮮空氣,需要冷靜。


「喬安姐!」身後傳來南西的聲音。她快步跟上來,臉上寫滿擔憂,「你還好嗎?我聽說『星夜』的案子...」


「沒什麼,」我打斷她,「公司有公司的考量。」


「可是這太不公平了!」她壓低聲音,「那個案子明明是你的心血!倪副總這根本是搶功!」


我警覺地看了她一眼:「這些話不要在外面說。」


她立刻噤聲,但眼神中的不忿依然明顯。


回到辦公室,我試圖讓自己專心處理其他工作,但總是心神不寧。下午三點,我收到南西的訊息:「喬安姐,我剛才在茶水間聽到倪副總的秘書在說,他們需要『星夜』原案的資料,但檔案庫的權限出了問題,能不能請你提供當初的市場分析報告?」


這個請求合情合理。我回復:「可以,我讓助理把電子檔發給你。」


「謝謝喬安姐!我一定會好好協助這個案子的!」她回了一個笑臉。


我沒有多想,讓助理把相關資料都發給了南西。現在想來,那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兩天後,問題出現了。


我正在和團隊討論新一季的行銷策略,倪洛的秘書突然來電,語氣急切地說王總請我立刻到會議室一趟。


推開會議室的門,我立刻感覺到氣氛不對。王總臉色鐵青地坐在主位,倪洛站在他身旁,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像是擔憂,又像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喬安,你來了。」王總的聲音冷得像冰,「『星夜』專案的預算表是你提供的嗎?」


我心裡一沉:「是南西向我索取原始資料,我讓助理發給她的。有什麼問題嗎?」


倪洛把一份報表推到我面前:「這份預算表的最後一頁,有幾項關鍵數據被修改了。供應商的報價比實際高出百分之二十,交期也被縮短了三分之一。我們根據這份資料做的提案,差點讓公司在客戶面前出盡洋相!」


我拿起報表快速瀏覽,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確實,有幾個關鍵數字被動過手腳,如果不是倪洛的團隊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這不可能,」我脫口而出,「我提供的原始資料絕對沒有這些問題!」


「但這份報表確實是從你的部門流出來的,」王總的語氣嚴厲,「喬安,你是公司的資深主管,應該知道這種失誤的嚴重性!」


我看向倪洛,他避開了我的視線,對王總說:「王總,我相信章總監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她團隊裡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好在我們及時發現,沒有造成實際損失。」


他這番看似為我開脫的話,反而坐實了我的管理失職。王總的臉色更難看了:「喬安,我希望你好好檢討一下部門的資料管理流程。這次幸好倪洛及時發現,不然我們要怎麼跟客戶交代?」


會議在壓抑的氣氛中結束。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回到辦公室,我立刻調出原始檔案的傳送記錄。沒錯,資料確實是從我的部門發出去的,經手人是我的助理,收件人是南西。但我的原始檔案絕對沒有問題,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傳送過程中被人動了手腳。


是南西?還是我的助理?或者是某個中間環節?


我傳訊息給南西,請她來我辦公室一趟。


「喬安姐,你找我?」她推門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笑容。


我把那份被篡改的報表放在她面前:「這份資料,妳收到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嗎?」


她拿起報表仔細看了看,眉頭越皺越緊:「是啊,有什麼問題嗎?我就是把收到的資料原封不動地轉給倪副總的團隊了。」


她的表情太過自然,看不出一絲破綻。


「這份資料的數據被修改過,」我盯著她的眼睛,「差點導致公司在客戶面前出醜。」


南西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煞白:「什麼?這不可能!我發誓我收到的就是這樣!」她抓住我的手,聲音顫抖:「喬安姐,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動過任何手腳!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我的心軟了下來。是啊,南西怎麼會害我呢?我們是這麼多年的朋友。


「可能是我這邊的檔案管理出了問題,」我嘆了口氣,「沒事了,妳先去忙吧。」


她如釋重負地點點頭,離開時還不忘補充一句:「喬安姐,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澄清的,一定要告訴我!」


辦公室門關上後,我獨自坐在椅子上,腦海中卻不斷迴響著汪艾嘉的警告:「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絕境中。」


當晚,我約了汪艾嘉在老地方見面。聽我說完事情的經過,他的表情變得凝重。


「你相信南西的說詞?」他問。


「我不知道,」我老實承認,「她的反應看起來很真實,但...」


「但太完美了,是嗎?」汪艾嘉接過我的話,「完美得像排練過一樣。」


我沉默地喝了一口酒。他說中了我內心最深處的疑慮。


「我建議你從兩個方向著手,」他理性地分析,「第一,檢查你部門的電腦和檔案傳輸記錄,看能不能找到資料被篡改的證據。第二,」他頓了頓,「留意南西和李逸軒的互動。」


我點點頭,心裡卻感到一陣刺痛。什麼時候開始,我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要懷疑了?


「還有一件事,」汪艾嘉的聲音將我從沉思中拉回,「你最近是不是在和『誠品科技』談合作?」


我愣了一下:「是啊,怎麼了?」


「我昨天在一個業界活動上,聽到一些關於你的傳言。」他的眼神變得嚴肅,「有人說,你和誠品的張總走得很近,而且...不只是業務往來那麼簡單。」


我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了:「什麼意思?」


「傳言說,你們有私人關係,這也是為什麼誠品這次的報價對公司特別有利。」他直視著我的眼睛,「喬安,這很可能是有人要故意抹黑你。」


我氣得渾身發抖:「太荒謬了!我和張總只見過三次面,每次都有團隊在場!」


「我知道,」他安撫地拍拍我的手,「但謠言這種東西,從來不需要證據。」


那晚回到家,我徹夜難眠。資料被篡改、不倫戀的傳言...這一連串的事件太過巧合,就像是有人精心設計的一連串攻擊。


而最讓我恐懼的是,這些攻擊的精準度,彷彿攻擊者對我的工作和人際關係瞭如指掌。


第二天一早,我決定主動出擊。我約了誠品的張總見面,開門見山地告訴他最近的傳言。


張總聽完哈哈大笑:「章總監,這種無稽之談你也當真?我們行得正坐得直,怕什麼閒言閒語!」


他的坦蕩讓我稍微安心,但當我回到公司,卻發現團隊的氣氛明顯不對。助理看我的眼神閃躲,幾個下屬在茶水間聊天的聲音在我走近時戛然而止。


下午,王總的秘書又來請我去總經理辦公室。這次,王總的桌上放著一個匿名信封。


「喬安,」王總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沉重,「有人寄來這些照片。」


我拿起照片,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照片上是我和張總在餐廳見面的場景,拍攝角度刻意選取,讓原本正常的會面看起來親密異常。更可怕的是,照片上還標註了日期,正好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討論合作的那天。


「這是陷害,」我努力保持冷靜,「當天我的助理也在場,只是剛好不在鏡頭裡。」


王總長嘆一聲:「喬安,我願意相信你。但現在公司裡流言滿天飛,為了公司的聲譽,我覺得你暫時還是避避風頭比較好。」


「王總的意思是...?」


「『誠品』的案子,你先交給別人負責吧。」他避開我的視線,「等風頭過了再說。」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時,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不僅是一次攻擊,更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害。而那個人,顯然對我的行程和合作對象瞭如指掌。

回到部門,我發現南西正在我的辦公室門口等我。


「喬安姐,你沒事吧?」她關切地問,「我聽說王總找你...」


我看著她真誠的眼神,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違和感。她為什麼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這些事情?


「沒什麼,」我勉強笑了笑,「只是例行談話。」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隨即壓低聲音,「不過喬安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


「我昨天加班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倪副總在講電話,」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他好像提到什麼照片...還有什麼『這次一定要讓她翻不了身』...」


我的呼吸一滯。倪洛?這一切果然是他搞的鬼?


但為什麼南西總是能「偶然」聽到這些關鍵信息?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看著南西離去的背影,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我正站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邊緣,而那個推我下去的人,可能正是我最信任的人。


窗外,烏雲密佈,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單元四:暗流的低語


倪洛的威脅像一層看不見的油汙,滲透進我生活的每一個縫隙。公司裡的氣氛明顯變了,曾經熱絡地與我討論案子的同事,現在見到我只是匆匆點頭,眼神閃躲。就連我自己的團隊,開會時也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默。


我試圖讓自己專注於倪洛插手較少的幾個專案,但「誠品科技」的案子被硬生生奪走的挫敗感,以及那該死的謠言,像鬼魅一樣如影隨形。我開始仔細覆盤,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倪洛能如此精準地打擊我。


第一個浮現的疑點,依然是南西。她總是能「恰好」地出現在關鍵訊息的流經路線上。太多次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


我決定不動聲色地疏遠她。當她再次以分享八卦為名敲響我辦公室的門時,我讓助理告訴她我在開會。她傳來的關心訊息,我也只回以簡短的「謝謝,忙」。


這種刻意的冷淡似乎起了作用。南西不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出現在我面前,這反而讓我鬆了一口氣,同時心底那份不安卻日益加劇——我寧願她來糾纏質問,也好過這種令人不安的平靜。


這天下午,我因為前晚熬夜修改提案,頭痛欲裂,想到茶水間沖杯濃咖啡。就在我準備推門時,裡面傳來的對話聲讓我僵在原地。是南西,和行政部另外兩個比較年輕的女孩。


「……所以我才很擔心喬安姐啊,」南西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我幾乎能想像她蹙著眉的樣子,「她最近壓力真的太大了,對我們部門的態度也變了很多。」


「怎麼說?」一個女孩好奇地問。


「你們也知道,我是她介紹進來的,她以前對我很好。但最近……」她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動不動就發脾氣,一點小錯就罵得很難聽。昨天我只是報表交晚了一小時,她就在辦公室裡對我拍桌子,說我是不是不想幹了……我當時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我站在門外,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拍桌子?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外面見客戶,根本沒見過她!


另一個女孩附和道:「我也感覺章總監最近氣場很可怕,電梯裡遇到都不敢打招呼。是不是因為那個傳言啊?」


「可能吧,」南西的聲音充滿了「理解」,「但也不能把氣出在我們身上啊。說實話,我有點後悔來這裡了,每天提心吊膽的,就怕哪裡做得不對惹她不高興。感覺她好像……有點針對我。」


「這算不算是職場霸凌啊?」第一個女孩天真地問。


南西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又嘆了口氣,這聲嘆息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具殺傷力:「別這麼說,她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吧。我們都體諒一下。」


我再也聽不下去,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回到辦公室,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臟狂跳不止。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她不僅在業務上陷害我,更開始系統性地摧毀我的名譽和人際關係。「職場霸凌」——多麼沉重而又難以辯駁的指控,尤其當它來自一個你曾極力幫助的「弱者」。


我立刻撥通了汪艾嘉的電話,聲音因後怕而微微顫抖:「艾嘉,我剛才聽到……」


聽我說完,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是他一貫冷靜的聲音:「她在鋪墊。」


「鋪墊什麼?」


「鋪墊你是一個情緒不穩定、濫用職權的上司。這樣一來,將來無論她再對你做什麼,或者李逸軒再有什麼動作,別人都會先入為主地認為是你在打壓報復,或者是因為你自身能力有問題。」他頓了頓,「這比單純的業務陷害更毒。」


「我該怎麼辦?衝進去當面對質嗎?」


「不,現在對質只會落入她的圈套,她完全可以哭訴說你又在公開場合羞辱她,坐實了霸凌的指控。」汪艾嘉思路清晰地分析,「你需要證據,喬安。能證明她在說謊的證據。」


他提醒我:「記得我們大學時選修的法律通識課嗎?那位老教授說過,對抗謠言最好的方式,不是用聲音去蓋過它,而是用無可辯駁的事實去戳破它。」


當天晚上,我以需要核對專案時間點為由,向IT部門申請調取了我辦公室樓層最近兩周的公共區域監控錄像片段。我特別強調了昨天下午的時間段——南西指控我對她「拍桌子」的那個下午。


錄像清楚地顯示,昨天整個下午,我根本不在公司。而南西,她在下午三點左右確實進過我的辦公室,但不到兩分鐘就出來了,神態輕鬆,還和我的助理笑著說了幾句話,完全不像剛剛遭受過斥責的樣子。


我將這些關鍵時間點的錄像備份保存好。這只是第一步。


接著,我開始有意識地改變行為模式。在公開場合,尤其是當著南西和其他同事的面,我變得更加克制、冷靜,甚至刻意表現出溫和與耐心。她越是想塑造我「情緒化」的形象,我越是要展現出與之截然相反的專業與穩定。


同時,我通過一個可靠的業內朋友,私下聯繫了「誠品科技」的張總,委婉地解釋了公司內部的複雜情況,並為帶來的困擾道歉。張總表示理解,並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倪洛方面的人曾私下接觸他,暗示如果轉由他們團隊接手,可以給出「更靈活的合作條件」。這進一步印證了我的猜測,這是一場裡應外合的圍剿。


這天晚上,我和汪艾嘉再次坐在「竹苑」裡。我將收集到的證據和張總的反饋都告訴了他。


「所以,倪洛許給南西的,不僅僅是一個職位,很可能還有實質的利益輸送。」汪艾嘉總結道,「他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


「我感覺自己像在下一盤盲棋,」我疲憊地揉著額角,「明明知道對手在哪裡,卻看不清所有的棋子。」


「但你已經開始反擊了,」他鼓勵我,替我斟滿酒杯,「保存錄像是明智之舉。接下來,可以試著從南西經手的其他文件入手,看看有沒有更多被篡改的痕跡。李逸軒想要『星夜』的資源,絕不會只動一次手。」


我看著他,燈光在他認真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在這場一個人的戰爭中,他是我的軍師,也是我唯一的戰友。


「艾嘉,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已經崩潰了。」


他抬起眼,目光溫和:「你不會崩潰的,喬安。你比你自己想像的還要堅韌。我只是……在你累的時候,給你一個可以靠一下的地方。」


他的話像一股暖流,匯入我冰封的心河。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屏幕亮起,是南西發來的訊息:「喬安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知道我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我真的希望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週末有空一起吃飯嗎?我想當面向你道歉。」


我將手機屏幕轉向汪艾嘉。他看了一眼,眼神銳利起來。


「鴻門宴。」我們異口同聲地說出這三個字。


「去嗎?」我問。


「去。」他斬釘截鐵,「但要做好萬全準備。帶上錄音筆,點單時選靠牆的公開位置。聽她說什麼,但不要吃任何東西,也不要喝太多酒。」


我看著那條訊息,彷彿能看到南西在手機那頭算計的表情。她以為我還是那個心軟、重感情的章喬安,會因為一句「道歉」就放下所有戒備。


但她錯了。疼痛讓人成長,背叛教人清醒。那個輕易相信別人的章喬安,正在一點點死去了。


我回覆:「好,時間地點你定。」


放下手機,我對汪艾嘉舉起酒杯,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來,為這場越來越有趣的遊戲,乾杯。」


單元五:廢墟中的重生


週六晚七點,我準時出現在南西訂的餐廳。這是一家新開的日料店,隱蔽的包廂,昏黃的燈光,營造出一種虛假的溫馨氛圍。我按照汪艾嘉的建議,選擇了靠門的位置,並在落座時,不著痕跡地將手伸進口袋,確認了錄音筆的開關已經打開。


南西遲到了十分鐘。她穿著一件我沒見過的昂貴連衣裙,拎著最新款的包包,整個人容光煥發,與不久前那個哭訴失業的落魄形象判若兩人。


「喬安姐,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她笑著坐下,語氣親暱得彷彿我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芥蒂。


「沒關係。」我報以同樣虛假的微笑,「妳看起來氣色很好。」


「是嗎?」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神閃過一絲得意,「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較順心吧。趙經理很賞識我,交給了我不少重要的工作。」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行政部的瑣事,講趙經理對她的器重,講同事們對她的友好。我靜靜地聽著,偶爾附和兩句,耐心等待她切入正題。


果然,在主菜上來之後,她話鋒一轉,臉上堆滿了擔憂:「喬安姐,其實今天我約你出來,主要是想跟你道歉。前段時間……我感覺你好像在生我的氣,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了?」


我夾起一塊生魚片,蘸了點醬油,語氣平淡:「沒有,妳想多了。只是最近比較忙。」


「真的嗎?」她傾身向前,壓低聲音,「可是……我聽到一些傳言,說你因為誠品的案子,對公司有些……不滿?還有人說你準備離職了?喬安姐,你可別衝動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開始了。這不僅是試探,更是在引導話題,想從我嘴裡套出對公司不滿的言論。


「傳言終究是傳言,」我放下筷子,直視她的眼睛,「我對公司沒有任何不滿,更沒有離職的打算。倒是妳,南西,最近好像聽到了不少關於我的『故事』?」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喬安姐,你別誤會,我也是關心你。現在公司裡有些風言風語,說得挺難聽的,我聽了都很生氣。他們居然說你跟廠商……唉,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我知道你絕對不是那種人!」


「謝謝妳的信任。」我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那妳覺得,這些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呢?」


她避開我的目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喬安姐,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比如……倪副總?我好像聽人說,他對你有些意見……」

她在引導我將矛頭指向倪洛,同時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好一招禍水東引。


「是嗎?」我故作沉思,「我和倪副總雖然有些工作上的分歧,但也不至於讓他用這種手段吧?況且,有些細節,外人應該不會知道得那麼清楚才對。」

南西的臉色微微發白,她強笑著:「說、說得也是。可能是我多心了。」


接下來的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諧實則緊繃的氣氛中進行。她數次試圖將話題引向公司的人事鬥爭和我的「未來規劃」,都被我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我能感覺到她越來越焦躁,那種偽裝出來的親切正在一點點崩塌。


晚餐結束時,她終於圖窮匕見。


「喬安姐,」她拉住我的手,眼神「真誠」得令人作嘔,「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倪副總前兩天私下找過我,他說……他很欣賞你的能力,只是覺得你最近狀態不好。他說,如果你願意把『星夜』專案的核心資料和客戶關係交接出來,他可以在王總面前幫你說說話,讓你能體面地留下來。」


我看著她,幾乎要為她的表演鼓掌。多麼完美的說辭,既傳達了倪洛的威脅,又扮演了一個為我著想的說客角色。


我抽回手,語氣冷淡:「替我謝謝倪副總的好意。不過,我的狀態很好,不需要他操心。至於『星夜』的資料,該交接的時候,我自然會按公司流程辦理。」


南西的臉色終於徹底沉了下來。她看著我,眼神裡再也掩飾不住那份冰冷的算計:「喬安姐,你何必這麼固執呢?現在的情況對你很不利,硬撐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嗎?」我站起身,拿起賬單,「我吃飽了,謝謝妳的晚餐。這頓我請。」


離開餐廳,我立刻檢查錄音筆。從她引導話題到最後的威脅,所有對話都清晰地錄了下來。這雖然不是直接證據,但至少記錄了她作為倪洛說客的事實。

我將錄音備份,然後傳給了汪艾嘉。


半小時後,我們在工作室見面。他聽完錄音,眉頭緊鎖。


「他們已經不耐煩了,」他關掉錄音,「這是最後通牒。」


「我知道。」我靠在沙發上,感到一陣疲憊,「艾嘉,我有點累了。這種每天提防、步步為營的日子,真的很累。」


他坐到我身邊,沉默地遞給我一杯溫水。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喬安,你還記得我們大學時一起去爬七星山嗎?」


我點點頭。那是大二那年,我們一群朋友去爬山,我為了抄近路,差點滑下山坡,是他及時拉住了我。


「你當時嚇得臉色發白,但休息了十分鐘後,你說什麼都要繼續爬上去。」他看著我,眼神溫和而堅定,「你說,你不能被一座山打敗。現在的處境,就像另一座山。你可以選擇繞路,也可以選擇爬過去,但唯獨不能停在半山腰,任由風雪侵襲。」


他的話像一記警鐘,敲醒了我片刻的軟弱。


「你說得對。」我坐直身體,深吸一口氣,「我不能停。南西今天找我,恰恰說明了他們手裡沒有能一擊致命的牌,所以才需要親自下場來威脅我。」


「沒錯,」汪艾嘉的眼中閃過讚許,「而且,他們犯了一個錯誤——他們太心急了。這給了我們反擊的機會。」


我們連夜制定計劃。首先,我不能再被動地等待他們出招。我需要主動梳理南西經手過的所有文件,尤其是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行政流程單據。李逸軒要運作,必然會留下資金或流程上的痕跡。


其次,汪艾嘉通過他的建築師人脈,幫我聯繫了一位可靠的私人調查員,開始 discreetly 調查南西最近的消費記錄和社交圈。她突然闊綽起來的消費,絕非一個行政專員的薪水所能負擔。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決定不再沉默。


週一上班,我直接走進了王總的辦公室。


「王總,關於近期公司裡關於我的一些傳言,我想有必要向您做一次正式澄清。」我將準備好的文件放在他桌上,其中包括我與誠品張總所有會面的時間、地點、參與人員記錄,以及能夠證明我當時不在公司的監控記錄摘要。


王總有些意外,他仔細翻閱著文件,臉色逐漸凝重。


「喬安,這些……」


「王總,我為公司服務這麼多年,自問盡心盡力。我不怕競爭,也不畏懼挑戰,但我無法接受有人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進行人身攻擊和污衊。」我直視著他,語氣平靜而堅定,「我請求公司對謠言的源頭進行正式調查,還我一個清白,也維護公司的公正環境。」


我沒有直接指認倪洛或南西,但我的態度和提供的初步證據,足以讓王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作為一個精明的管理者,他絕不會允許內部鬥爭失控到影響公司聲譽和運營的地步。


「我會讓人資部門介入了解,」王總最終表態,「喬安,我也希望你能保持專業,不要讓這些事情影響工作。」


「當然,這是我的本分。」


從王總辦公室出來,我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主動出擊,遠比被動挨打要痛快得多。


當天下午,人資經理林姐果然找我談話。我將部分證據提供給她,並再次強調了希望徹查的請求。我能看出她的為難,但程序已經啟動,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勝利。


消息很快傳開。當我再次在走廊上遇到南西時,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被那種虛偽的笑容掩蓋。


「喬安姐,聽說你去找王總了?」她試探地問。


「只是例行匯報工作。」我淡淡一笑,越過她向前走去。


戰爭遠未結束,但戰場的主動權,正在悄然轉移。我走回辦公室,看著窗外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這裡有背叛,有算計,但也有像汪艾嘉那樣不離不棄的陪伴。


我拿起手機,給他發了一條訊息:「山很高,但我開始享受攀登的過程了。」


他回得很快:「我就知道你可以。今晚老地方,為登山者補給。」


我笑了。廢墟之中,新的生命正在破土而出。而那個更加強大、更加清醒的章喬安,也正在歸來。


單元六:暗度陳倉與權力割蓆


在王總和人資介入後,辦公室表面恢復了平靜,但這平靜更像一層薄冰,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我按照計劃梳理南西經手的文件,那幾份最初引起我警覺的可疑採購單據相關記錄雖已被抹去,但我擴大了搜索範圍。一個越來越清晰的模式浮現出來:南西正在系統性地「去章喬安化」。


我發現,過去兩個月裡,由南西經手或主導聯繫的專案,無論是部門活動的禮品採購、宣傳物料的印製,甚至是辦公室綠植租擺,她都繞開了我過去幾年精心篩選、合作默契的長期供應商,轉而引進了一批全新的合作方。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家名為「晶彩設計」的公司。它被快速加入供應商庫,並標記為「優先推薦」,備註寫著「響應迅速,性價比高,由行政部南西引進並完成初期合作評估」。我調出它承接的專案,都是些部門內部宣傳海報、活動背景板設計與製作。金額不大,單次不超過五萬元,剛好避開需要更高層級審批的門檻。但累加起來,數額可觀。


更讓我心驚的是,我過去的核心供應商「卓越印刷」的老闆陳先生,一週前曾試探性地打電話給我,語氣有些困惑:「章總監,最近貴公司的業務是不是調整了?之前談好的季度宣傳手冊合約,貴公司行政部的南西小姐通知我們暫緩,說是有新的合作方在評估…」


我握著電話,手指發冷。「卓越印刷」與我們合作五年,品質穩定,價格合理。南西沒有任何專業理由替換掉他們。


我安撫了陳先生,掛斷電話後,立刻查詢。果然,那份宣傳手冊的業務,已經轉到了另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速美印務」手中,而引進「速美印務」的,依然是南西。


這不僅僅是利益輸送那麼簡單了。她是在有計劃地剔除我的印記,瓦解我多年經營的供應鏈體系。她用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訂單,餵養著她自己引進的、忠誠於她的供應商,一步步建立屬於她的資源網絡和話語權。她在向我展示,也在向李逸軒證明:沒有你章喬安的資源,我南西一樣能玩得轉,甚至能建立起更「聽話」的體系。


那天晚上,在汪艾嘉的工作室,我將這個新發現和分析告訴他。他看著我整理的供應商替換清單,眼神凝重。


「這比單純拿回扣更危險,」他沉聲道,「她這是在挖你的根基。職場上,資源和人脈就是話語權。她替換掉你的供應商,不僅是為了利益,更是為了擺脫你的影響力,建立自己的王國。李逸軒看中的,恐怕就是她這份『魄力』和『執行力』。」


「她以為這樣就能取代我?」我感到一種被羞辱的憤怒。


「在她和倪洛看來,或許可以。一套聽話的、由他們掌控的供應鏈,意味著更大的操作空間和更穩固的利益同盟。」汪艾嘉冷靜地分析,「而且,這能有效削弱你。即使你暫時留在公司,沒有了熟悉的合作夥伴,你的專案推進效率和成本控制都可能出問題,那時他們更有理由打壓你。」


他提醒我:「現在的情況是,她利用規則的模糊地帶和小額採購的便利,動作又快又散。我們需要找到一個關鍵點,證明她引進的這些供應商存在嚴重問題,或者她與這些供應商之間存在不正當利益往來,才能一舉擊破。」


「『晶彩設計』仍然是突破口,」我指著資料,「它出現的頻率最高,評級最異常。吳小姐還提到南西曾私下與其『老闆』接頭。」


「嗯,」汪艾嘉點頭,「我這邊調查『晶彩設計』背景有了一些眉目。它的註冊法人只是一個傀儡,實際控制人很可能與倪洛有關聯的一家境外公司有關。資金流向還在查,但非常隱蔽。」


我們意識到,對手編織的網,比想像中更深、更複雜。南西在其中扮演的,不僅僅是一個背叛的朋友,更是一個急於上位、試圖通過切割我來證明自己價值的急先鋒。


第二天,我故意在一個有南西和其他幾個同事在場的跨部門會議上,提起一個即將到來的大型市場活動,並自然地說:「這個活動的主視覺和物料,看來還是得找『卓越印刷』,他們對我們的品質要求最了解,時間也趕得及。」


我注意到南西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隨即她開口,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章總監,『卓越』最近的排期好像很滿,報價也比之前漲了。我這邊接觸的『速美印務』和『晶彩設計』反應更快,報價也更靈活,要不要考慮一下他們?我們最近幾個小專案跟他們合作,效果很不錯。」


她當著眾人的面,直接挑戰我的選擇,推銷她自己的供應商。她在試圖重新定義「好」的標準,也在試圖剝奪我在業務上的決定權。


我看著她,平靜地回應:「是嗎?我對這兩家公司還不太了解。這樣吧,南西,你把他們過往三個月為公司做的所有案例、報價明細以及合作評估報告,整理一份給我。我們用數據說話。」


南西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引進這些供應商,追求的是「靈活」和「速度」,很多流程並不完備,甚至可能根本經不起細查。


「好的,章總監,我儘快整理。」她勉強應道。


我知道,這勢必會逼她加快動作,也可能促使她與倪洛進行更緊密的溝通。風險與機會並存。我必須在她們將新的供應鏈徹底固化、並找到更完美的方式掩蓋痕跡之前,抓住她們的尾巴。


壓力空前,但我內心的目標卻從未如此清晰。這不僅是一場清白保衛戰,更是一場關於話語權、關於職業尊嚴的戰爭。南西試圖擺脫我的掌控,建立自己的威嚴,而我,必須讓她知道,職場的規則,遠比她想像的更深邃,也更殘酷。


單元七:圖窮匕見與汙泥戰術


南西遞交那份供應商評估報告的速度,快得驚人。不過兩天時間,一份裝幀精美、數據詳實的報告就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結論自然是她那幾個「新夥伴」「效率卓越,性價比高」。


我按兵不動,在部門週會上強調了供應商穩定性與長期成本的重要性,直接點名「晶彩設計」的品質有待驗證,並成功說服王總,年度慈善晚宴的核心佈置與印刷,仍由合作多年的「卓越印刷」與「創意無限公關」負責。


這記回馬槍顯然激怒了南西,或者說,打亂了她和倪洛的佈局。正面對抗未能取勝,他們便採用了更隱蔽、也更卑劣的手段。


幾天後,我隱約感覺到不對勁。先是「卓越印刷」的陳總來電,語氣不再是之前的困惑,而是帶著幾分尷尬與急切:「章總監,有個事情……不知道當問不當問。最近業內有些……不太好聽的傳言,是關於您和我們公司的……」


我的心一沉:「陳總,有話請直說。」


「有人說……說我們公司能長期拿到貴公司的合約,是因為……因為我們給了您個人不小的好處,甚至……有些私人關係上的往來……」陳總說得吞吞吐吐。

我握著電話的手指瞬間收緊,一股怒火直衝頭頂。他們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陳總,我們合作五年,您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我強壓怒火,保持冷靜。


「我當然不相信!章總監的為業界有目共睹!只是這傳言散播得挺快,對我們公司的聲譽也有些影響……」陳總嘆了口氣,「我們是小本經營,實在經不起這種風浪啊。」


我立刻安撫他,並保證會儘快處理。掛斷電話後,我馬上聯繫了「創意無限公關」的負責人林姐,果然,她也聽到了類似的風言風語,語氣中充滿了擔憂。

謠言不僅針對我,更意在打擊與我緊密合作的供應商,動搖我的後方陣營。這是要讓我眾叛親離,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我試圖追查源頭,但謠言如同病毒,在茶水間、在行業微信群組、在各種非正式場合擴散,難以追蹤。所有的指向都模稜兩可,卻又殺傷力驚人。


就在我感到棘手時,汪艾嘉那邊傳來了關鍵消息。他不僅查到了「晶彩設計」資金流向與李逸軒的關聯,找到離職員工作證,更通過私人管道,拿到了一段關鍵錄音。


「是南西和一個行業中間人的對話,」汪艾嘉在工作室裡播放錄音,聲音低沉,「她付錢讓對方在業內散播你和幾個主要供應商關係不正常的消息,特別點名了『卓越印刷』和『創意無限』。」


錄音裡,南西的聲音冷靜而充滿算計:「……對,就這麼說,細節越模糊越好,讓人自己去想像……重點是讓那幾家老廠商自己掂量,為了章喬安得罪李副總,值不值得……對,錢不是問題,做得乾淨點。」


我聽著錄音,渾身發冷。這已經超出了職場鬥爭的底線,這是人格謀殺,是不擇手段的汙泥戰術。


「這些證據,加上之前的,足夠了。」汪艾嘉看著我,「你打算怎麼做?」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憤怒過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與決絕。「他們想要毀了我,也毀了那些信任我、與我並肩作戰的夥伴。我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了。」


慈善晚宴的專案,成了最後的戰場。南西雖然未能拿下主導權,但仍負責部分環節的協調。她引進的「速美印務」負責晚宴的部份節目單和桌卡印刷。


晚宴前兩天,樣品送到。我仔細檢查,發現節目單的紙張厚度與合同規定不符,明顯偷工減料,油墨也有輕微暈染,品質低劣。而「速美」的報價,卻與「卓越」使用高規格材質的價格幾乎持平。


我立刻召集了緊急會議,王總、倪洛、趙經理、南西及相關人員均在場。我將「速美」的樣品與合同複印件放在桌上,開門見山:「『速美印務』送來的樣品,紙張克數不足,印刷品質不合格,涉嫌以次充好,違反合同規定。我建議立刻終止與他們的合作,並啟動內部審計,調查此採購環節是否存在問題。」


會議室一片寂靜。南西的臉色瞬間煞白。


倪洛立刻出面打圓場:「可能是溝通誤會,或者是趕工出的瑕疵。讓『速美』重新製作就好,沒必要小題大做,影響晚宴進度。」


「倪副總,這不是小題大做。」我寸步不讓,拿起樣品,「這關係到公司的聲譽和資金是否被不當使用。更何況,」我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南西,「我收到消息,業內近期關於我與幾家合作廠商的一些不實傳言,似乎也與南西專員有些關聯。考慮到南西專員近期極力推薦這些品質堪憂的新供應商,並打壓原有優質供應商,我不得不懷疑這一系列行為背後的動機。」


「章喬安!你血口噴人!」南西猛地站起來,情緒失控地指著我,「你憑什麼污衊我!」


「污衊?」我冷靜地按下手機播放鍵,那段她與中間人商議散播謠言的錄音片段在寂靜的會議室裡清晰地響起。


南西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身體晃了一下,跌坐回椅子上。倪洛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王總的臉色鐵青,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南西,又看了一眼眼神陰沉的李逸軒,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


「喬安,這段錄音……」


「我保證其真實性與來源合法性。相關的完整證據,我已整理妥當。」我平靜地回答。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空氣彷彿凝固了。圖已窮,匕已現。這場由背叛與貪婪開啟的戰爭,終於走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刻。接下來,將是審判。


單元八:塵埃落定與遺忘的曖昧


會議室那令人窒息的沉寂,彷彿一塊濕冷的厚重絨布,緊緊包裹住每一個在場的人。


當王總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語氣宣布南西即刻停職,並成立聯合調查組進行徹查時,我緊繃了數月的神經,像是被一把精準的手術刀「錚」地一聲剪斷了。沒有預想中的如釋重負,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的、無邊無際的疲憊。身體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個搖搖欲墜的空殼。


我幾乎是憑藉著本能,機械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第一個離開了那個充斥著失敗者絕望與勝利者(如果我能算勝利的話)虛脫氣味的房間。回到那間熟悉的、承載了我無數個奮鬥日夜的辦公室,關上門,將外界的一切喧囂與探詢的目光徹底隔絕。世界,終於安靜了。


我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沒有眼淚,只是覺得累,一種連呼吸都覺得費力的累。過了許久,我才顫抖著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劃過,找到那個置頂的名字,敲下了三個字:「老地方。」


我需要酒精,需要那個煙火繚繞、能讓人卸下所有偽裝的角落,更需要那個能讓我無條件放鬆、無需任何解釋的人。


當我推開「竹苑」那扇熟悉的木門,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咚聲。老闆娘抬頭,給了我一個瞭然而溫和的眼神。角落裡,那個身影早已在那裡。汪艾嘉靜靜地坐著,昏黃的燈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暖邊。桌上,一如往常,擺好了兩隻小巧的清酒杯,一壺顯然是剛溫好的酒,還有幾碟我平日裡最喜歡的下酒小菜——鹽烤雞軟骨、醬油漬溏心蛋、涼拌菠菜。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氤氳的熱氣,落在我身上。沒有急切地詢問結果,沒有虛偽的安慰,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眼神像一潭深水,包容而沉靜。他拿起酒壺,動作流暢而穩定地將我那隻空杯斟滿,清澈的液體帶著溫熱的香氣,注入杯中,發出細微悅耳的聲響。


「喝吧。」他將酒杯輕輕推到我面前,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彷彿在說,天塌下來,也有我在這裡陪著你。


我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只是伸手端起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冰涼與溫熱兩種觸感奇異地在喉嚨處交匯,隨即,一股灼熱的暖流迅速蔓延至胸腔,點燃了那裡積壓已久、亟待宣洩的複雜情緒——被背叛的刺痛、孤軍奮戰的委屈、絕地反擊後的亢奮,以及塵埃落定後的巨大空虛。


一杯,兩杯,三杯……我喝得又急又快,幾乎是囫圇吞棗,彷彿要將這幾個月所有的苦澀、艱難和不甘,都隨著這辛辣的液體一起沖刷進胃裡,徹底消化、分解。汪艾嘉沒有阻止我,他甚至沒有勸我吃口菜墊墊。


他只是沉默地扮演著最稱職的陪伴者,偶爾用公筷替我夾一些我愛吃的菜放到面前的小碟子裡,或是在我酒杯空了的瞬間,默不作聲地再次為我斟滿。他深邃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溫和與耐心。


居酒屋裡人聲漸沸,其他客人的談笑聲、碰杯聲、老闆娘熱情的招呼聲交織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而我們這個燈光昏暗的角落,卻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結界籠罩,自成一方與世隔絕的天地。


酒精開始強勢地發揮作用。世界在我眼前輕輕搖晃起來,視線邊緣變得朦朧,像是隔了一層磨砂玻璃。原本緊繃如弓弦的身體,一點點地鬆弛、軟化,我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放在溫暖爐火旁的黃油,正不可抗拒地慢慢融化。


「艾嘉,」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軟糯和依賴,尾音像帶著小鉤子,「你說……她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呢?我們以前……那麼好……」話語有些破碎,邏輯不清,但情緒是真摯而洶湧的。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他伸出手,越過狹小的桌面,溫熱的掌心輕輕覆蓋在我因為握著冰冷酒杯而有些泛白的手背上。那溫度如此真實而熨帖,像冬日裡突然照進的一縷陽光,瞬間驅散了我指尖的冰涼。「人心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喬安。」他的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有些人,注定只能陪我們走一段路。路走完了,緣分也就散了,強求不來。」


他的安慰如此簡單,甚至帶著點宿命論的消極,但在這一刻,卻像一把精准的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我緊鎖的心防。眼眶猛地一熱,我慌忙低下頭,假借喝酒的動作來掩飾即將決堤的情緒。然而,醉意如同卸下了我所有的武裝,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深色的木質桌面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別哭。」他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心疼」的語氣。他抽了幾張紙巾,沒有遞給我,而是身體微微前傾,動作極盡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替我擦拭臉頰上的淚痕。他的指尖有些粗糙,是常年握筆畫圖留下的印記,但觸碰在我因酒精而滾燙的臉頰皮膚上,卻引起一陣細密而陌生的戰慄,像微弱的電流竄過。


我順著他的動作,抬起朦朧的淚眼望向他。居酒屋昏黃的燈光在他身後形成一圈模糊而溫暖的光暈,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不真實的、從夢境中走出來的幻影。「艾嘉,」我喃喃著,思緒已經像斷了線的風箏,不受控制地飄向遠方,「你真好……真的……你最好……」


他看著我這副醉態朦朧、語無倫次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縱容,眼神卻深邃得像夜海,裡面翻湧著我看不懂的、複雜的情愫。「現在……才知道我好?」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極力壓抑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苦澀。


我用力地點頭,動作因為醉意而顯得有些誇張和笨拙,腦袋隨之晃動,一陣更強烈的眩暈襲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斜,眼看就要失去平衡。他反應極快地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肩膀。那隻手有力而堅定,像一個可靠的錨點,將我從搖晃的邊緣固定住。他沒有立刻鬆開,那扶持的力道持續著,帶著一種無聲的支撐。


「你喝多了,喬安。」他的聲音此刻離我更近了,溫熱的氣息似有若無地拂過我的耳廓,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麻癢。


「我沒醉……」我下意識地、含糊地反駁著,身體卻誠實地尋求著依靠。我順著他手臂的力道,將因為酒精和情緒雙重衝擊而變得異常沉重的腦袋,輕輕地、試探性地靠在了他寬闊而結實的肩膀上。他的肩膀比看起來更有力,帶著令人安心的穩定感和他身上獨有的、乾淨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淡淡皂香、微澀的松節水,以及居酒屋裡沾染上的煙火氣的複雜味道,熟悉得讓我瞬間卸下了所有防備。


我像一隻在暴風雨中漂泊了太久、終於找到避風港的小船,貪戀地在他肩頭蹭了蹭,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然後滿足地、深深地嘆了口氣,閉上了沉重的眼皮。意識在酒精的海洋裡載浮載沉,外界的一切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在徹底被睡意俘虜前的最後一絲清醒裡,我似乎感覺到……他好像動了一下。一個極輕、極輕的觸碰,如同蝴蝶停留般短暫,落在了我的髮頂。那感覺溫柔得像是幻覺,像是一片雪花落在皮膚上,轉瞬即逝,讓人無法確定它是否真實發生過。那或許是他的下巴無意識的輕蹭,或許只是一個調整姿勢的動作,又或許……是我醉後編織出的一場美夢。


之後的記憶,便徹底淪陷在一片溫暖、黑暗而安心的混沌裡,不剩下一絲一毫的碎片。


第二天清晨,我在自己公寓那張柔軟的大床上醒來,頭痛欲裂,像有無數個小錘子在腦子裡不間斷地敲打。刺眼的陽光頑強地透過窗簾的縫隙鑽進來,在地板上劃出一道亮痕。我揉著彷彿要炸開的太陽穴,掙扎著坐起身,努力拼湊昨晚散落的記憶。


畫面只清晰地停留在居酒屋裡,我靠在汪艾嘉肩上,他穩穩扶著我的手臂……再往後,便是一片空白。我是怎麼回來的?怎麼上的樓?怎麼換的睡衣?一概不知。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汪艾嘉發來的訊息:「醒了嗎?頭疼的話,廚房流理台上有蜂蜜水,按你喜歡的濃度調好了,溫一下再喝。」


心頭一暖,我趿拉著拖鞋,捧著依然隱隱作痛的腦袋走進廚房。流理台上,果然靜靜地放著一杯澄黃透亮的蜂蜜水,旁邊還壓著一張熟悉的便條紙。上面是他挺拔而有力的字跡:「以後不許再喝這麼急。下次若再如此,必定錄影存證,等你酒醒後公開處刑,絕不姑息。」末尾,還畫了一個簡筆的笑臉,帶著他特有的、不動聲色的幽默。


看著那杯蜂蜜水和這張充滿關切的「警告」便條,一股暖流緩緩淌過心田,驅散了宿醉的寒意。但同時,一股莫名的、空落落的悵惘也悄然滋生。昨晚……後來到底還發生了什麼?那個模糊的、關於溫暖懷抱和髮頂溫柔觸感的記憶,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美好,還是我醉酒後大腦編造出來的一場虛幻夢境?


我端起那杯溫潤的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著,甜意從舌尖蔓延至心底。目光望向窗外湛藍如洗的天空,公司的風暴似乎已然過去,生活即將恢復它應有的平靜軌道。


然而,心底某個被觸動的角落,卻因為那段被遺忘的、曖昧不明的時光,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和一份連自己都尚未完全準備好去正視的、隱秘而雀躍的期待。那期待,關於未來,關於他,關於我們之間,那層似乎即將被捅破的窗戶紙。


單元九:遺落的碎片與新的波瀾


宿醉的鈍痛在蜂蜜水的安撫下漸漸消退,但腦海中那片關於昨晚後半段的空白,卻像一塊丟失的拼圖,不斷騷擾著我的思緒。我盯著手機屏幕上汪艾嘉那句「沒有,你很安靜,睡著了而已。」,眉頭微蹙。這回答太過完美,太過平靜,反而讓我心生疑竇。


我忍不住又發了一條訊息過去,試圖用更輕鬆的口吻撬開一點縫隙:「那個……我昨晚喝斷片了,真的什麼都沒做?比如……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醉話?或者……有沒有發酒瘋?」我加了個尷尬的表情,試圖淡化追問的意圖。


汪艾嘉的回覆依舊及時,語氣平淡無波:「沒有。你只是比較安靜,後來就睡著了。我叫了車,把你安全送到家門口,看你進門才離開。」他甚至附上了一個無奈攤手的表情,「怎麼?很失望沒留下什麼精彩事蹟?」


他的回應天衣無縫,甚至帶著慣常的調侃。但我心底那份異樣感卻揮之不去。我總覺得,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片刻,似乎感受到一種不同於往常的、令人心悸的溫柔和親近,那感覺太過模糊,卻又異常真實,像指尖即將觸碰到什麼,卻在最後一刻驚醒,發現只是一場夢。


「沒有就好,」我回覆道,壓下心中的疑惑,「就怕給你添麻煩。晚上老地方見?」


「好。」


再次踏入「竹苑」,我刻意觀察著汪艾嘉的神情。他一切如常,點了我愛吃的菜,為我斟酒,聽我講述公司調查組的最新進展——倪洛被明升暗降,調到了一個閒職部門,而南西則被正式開除,公司內部發布了公告,以正視聽。


「總算是過去了。」我長舒一口氣,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敵人的敗退並未帶來預想中的純然喜悅,反而摻雜著對人性複雜的疲憊。


「嗯,過去了。」汪艾嘉點點頭,目光平靜地看著我,與往常無異。他細心地將烤得恰到好處的雞軟骨夾到我碟子裡,「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先把慈善晚宴辦好,然後……」我頓了頓,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蕩漾,「或許該好好想想未來的路了。經過這次,有些東西,看得更清楚了。」我意有所指,不僅是職場,或許也包括身邊的人。


汪艾嘉沒有追問,只是淡淡一笑:「想清楚就好。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他的話語一如既往地充滿支持,但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他今天的話似乎比平時更少,眼神深處偶爾會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捉摸的情緒,像是在隱藏什麼。


我幾次想將話題重新引向昨晚,比如他是怎麼把我弄上車的?我有沒有說什麼囈語?但每次話到嘴邊,看著他那副坦然平靜的模樣,又覺得自己的追問顯得有些無理取鬧和……過於在意。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酒精混淆了記憶,將一些潛意識的渴望投射成了虛幻的感受?


就在我暗自糾結時,汪艾嘉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瞥了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對我說了聲「抱歉,接個電話」,便起身走向居酒屋外。


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他站在街邊昏黃的路燈下接聽電話。他背對著我,看不清表情,但講電話的時間並不長,不過一兩分鐘。然而,當他轉身走回來時,我卻明顯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場發生了些微變化。雖然他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表情,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絲隱藏的凝重,像是在瞬間處理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沒事吧?」我關切地問。


「沒事,」他坐回原位,語氣輕鬆,拿起酒壺替我斟酒,動作流暢自然,「一個客戶,有點技術問題急著確認,已經解決了。」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但我直覺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那個電話帶來的細微緊繃感,並未完全從他身上散去。我看著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我以為無比熟悉、如同自己左右手一樣的男人,似乎也藏著我不了解的一面,有著我未曾觸及的、獨自處理的煩惱與秘密。


這個發現,讓我心中那份關於昨晚的疑惑暫時被一種新的、混合著關心與好奇的情緒所取代。我不再追問醉酒的事,轉而試探性地問:「最近工作還順利嗎?看你好像……有點累。」


汪艾嘉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一種更深沉的溫和。「還好,老樣子。倒是你,剛打完一場硬仗,別急著想太多未來,先放鬆一下。」


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回我身上,那份不動聲色的保護欲再次顯現。我知道,他若不想說,我再問也無益。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向來如此,給予彼此空間和信任。


然而,這一次,那份被擱置的關於醉酒真相的懸念,與這個突如其來的、帶來微妙變化的神秘電話,像兩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緩緩擴散,交織成一種全新的、隱隱不安的預感。


彷彿剛剛平息一場風暴,海面之下,卻有新的暗流開始湧動。而這一次,我看不見敵人在哪裡,甚至不確定,這暗流是否會將我與眼前這個男人,捲入另一個未知的漩渦。


我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目光交匯的瞬間,除了固有的信任與溫暖,似乎還多了一絲共同面對未知的、無言的默契。遺落的記憶碎片尚未尋回,新的謎題卻已悄然浮現。生活的篇章,永遠在不經意間,翻向下一頁。


單元十:華燈下的鋒芒與暗影


慈善晚宴的籌備工作,成了我擺脫辦公室陰影、重新證明自己的最佳舞台。我將全部精力投入其中,令人意外的是,王總在晚宴前一周,親自點名由我擔任晚宴的主持人。


「喬安,你對這個專案最了解,臨場應變能力也強,這個重任非你莫屬。」王總的話語充滿信任,但我心裡明白,這既是機會,也是考驗。在經歷了南西的風波後,我迫切需要一場無可挑剔的表現,來徹底穩固自己的地位。


汪艾嘉依舊是我最穩固的後方。他會在我熬夜背稿時,默默陪在一旁,用他建築師的審美,幫我斟酌串場詞的措辭與節奏;在我為上台緊張時,用平靜的語氣告訴我:「就把台下的人當成蘿蔔白菜,你只是在完成一件你擅長的工作。」他的存在,像定海神針,總能讓我慌亂的心安定下來。


晚宴當晚,酒店宴會廳華燈璀璨,名流雲集。我身著一襲量身定制的香檳色露肩長禮服,線條簡潔流暢,襯得我肌膚勝雪。我站在梳妝鏡前,深呼吸,鏡中的女人眼神明亮,帶著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破繭而出的堅定。


音樂聲緩緩響起,追光燈打在我身上。我握緊手中的麥克風,步履從容地走上舞台中央。那一瞬間,所有的喧囂彷彿都遠去了。


「各位來賓,晚上好。我是章喬安,非常榮幸今晚能與各位齊聚一堂,共同點亮希望的燈火……」


我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宴會廳的每個角落,清脆、沉穩,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和力量。開場白簡潔有力,迅速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不再是那個在辦公室政治中掙扎的總監,而是這個華美舞台上絕對的掌控者。


介紹嘉賓、闡述慈善理念、引導拍賣環節……每一個環節我都銜接得天衣無縫。串場詞不僅準確,更帶著我個人的見解與真誠的感染力。當一位企業家以高價拍下一幅殘障兒童的畫作時,我即興說道:「感謝您的善舉,您拍下的不僅是一幅畫,更是一個孩子對未來彩色的憧憬。這份色彩,因您而更加絢爛。」話音落下,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我甚至在一位嘉賓上台發言時,巧妙化解了一個小小的麥克風失靈的尷尬,其機智與沉穩贏得了滿堂彩。王總在台下頻頻點頭,眼中滿是激賞。


我能感覺到汪艾嘉的目光,他坐在宴會廳稍後位置的角落,靜靜地看著我。即使隔著距離,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他那專注而深沉的眼神,那裡面盛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他見過我無數種模樣——狼狽的、脆弱的、堅強的,但此刻在聚光燈下從容自信的我,應該……還算不錯吧?這個念頭讓我的心底泛起一絲隱秘的暖意。

然而,就在晚宴氣氛被推向最高潮,我引導最後一輪募捐,台下響應熱烈之時,我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宴會廳最後方那扇虛掩的側門。門縫的陰影裡,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南西。


她穿著一件與現場格格不入的深色連帽外套,帽簷壓得很低,但那身形和下半張臉的輪廓,我絕不會認錯。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陰影裡,像一道冰冷的裂痕,與廳內的熱烈溫馨格格不入。她的目光,穿透喧鬧的人群與耀眼的燈光,直直地、怨毒地鎖定在我身上。


我正在說話的語速幾不可察地頓了零點一秒,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樑。但我迅速穩住心神,臉上的笑容未曾改變,流暢的話語繼續從口中傾瀉而出,甚至連音調都沒有絲毫顫抖。只有我自己知道,握著麥克風的掌心,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我一邊維持著完美的儀態,一邊用眼神向台下的安保主管傳遞了訊息。安保主管會意,立刻帶人悄無聲息地走向側門。


然而,當安保人員趕到時,那個角落已經空無一人。南西如同鬼魅,來無影,去無蹤,只留下那一道冰冷刺骨的視線,深深烙印在我的感知裡。


晚宴在雷動的掌聲中圓滿落幕。我站在舞台中央,向台下鞠躬致意,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接受著眾人的祝賀與讚美。我是今晚當之無愧的焦點。


送走重要賓客,強撐的從容終於鬆懈,疲憊如潮水般湧來。我獨自站在漸漸空曠的宴會廳裡,看著工作人員忙碌收拾,華麗的燈光逐一熄滅,腦海中卻反覆回放著南西那雙在暗處窺視的、充滿恨意的眼睛。


「恭喜,非常精彩。」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後響起。


我轉身,看到汪艾嘉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邊。他看著我,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讚歎與……某種更深沉的情感。「你天生就屬於舞台。」他輕聲說,語氣肯定。


「謝謝。」我勉強笑了笑,低聲說,「但我剛才……看到南西了。」


汪艾嘉的臉色瞬間凝重:「她來了?在哪裡?」


「在最後面的側門,只出現了一下就不見了。」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後怕,「艾嘉,我感覺……她不會就這麼算了。她那眼神,太可怕了。」


汪艾嘉的眼神銳利如鷹,他沉吟片刻,握住我的手,發現我的指尖冰涼。「這件事交給我。」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決斷力,「我會查清楚。你最近一切小心,盡量不要單獨行動。」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稍稍驅散了我內心的寒意。我看著他,心中充滿感激,但同時,那個關於他身上謎團的問號也再次浮現。他為何能如此沉穩地處理這些事情?


「艾嘉,你……」我想問,卻被他打斷。


「先別想這些,」他抬手,輕輕替我整理了一下有些鬆散的髮髻,動作自然卻親暱,「你今晚很累了,我送你回去。」


他護送我回家。車廂內很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我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飛逝的流光,成功的喜悅早已被不安取代。直到車子停在公寓樓下,汪艾嘉才開口:「好好休息,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有任何事,隨時打我電話。」


「嗯。」我點點頭,下車前,忍不住回頭看他,「你也是,別太累。」


他坐在駕駛座,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柔和的側臉輪廓,他對我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走進電梯,密閉的空間裡只剩下自己。我靠在冰冷的轎廂壁上,閉上眼。華燈下的鋒芒與榮耀是真實的,但暗處那雙窺視的眼睛,以及身邊男人身上若隱若現的迷霧,也同樣真實。


未來的路,似乎並非一片坦途。然而,經歷了這麼多,我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個輕易會被擊垮的章喬安。無論是來自過去的怨恨,還是關於未來的謎題,我都已準備好,一一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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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在「宮燈道」上駐足,成為一個點燈的人。 這裡,是光與影的交界,是故事與現實的迴廊。朱紅的窗櫺收藏著青春的絮語,溫暖的燈暈浸染了歲月的詩行。 當暮色四合,一盞盞宮燈次第亮起,便是我與文字相遇的時刻。我願以筆為光,照亮那些徘徊在記憶角落的幽微情感,溫暖每一個在人生長路上孤身前行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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