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4:30,天還未亮。
玉泉國小圍牆後方,一排老舊待拆的教職員宿舍,靜靜的在那裡不知有多少個年頭;其中一間矮房前的屋簷下,已被客廳裡透出的光悄然照亮。林玉香(82歲,退休音樂老師)與方敬文(88歲,中校退伍後轉任玉泉國小幹事,65歲時退休)正在為今日的搬家,收拾著最後的行李。她們的動作緩慢卻不多餘,彼此雖然沒有交談,但臉上仍露出平靜而知足的幸福模樣。
方敬文從衣櫃裡找出了一個餅干盒,他慢慢的坐下來,打開後,泛黃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他拿起了一張黑白斑駁的照片,那是他們倆的結婚照片,雖然他的視力大不如前,但他早已記住照片中的每個細節。那年方敬文32歲,頭上梳著一個油亮的六四分西裝頭,配上單排二件式深藍尼龍西裝;林玉香穿著一襲潔白貼身禮服,手裡捧著花,頭上還戴著一頂歐風蕾絲玫瑰花瓣帽式頭紗,那時一臉嚴肅的她,從臉上暈出的紅妝還可看出一份稚嫰。
林玉香端著熱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那個時候真應該多笑一點。
她一邊將熱茶放在方敬文旁邊的小茶几,一邊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方敬文抬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呵呵呵~現在笑多一點也可以啊!
他將照片輕輕的放下後,順手拿起了剛剛那杯端出來的熱茶。
方敬文喝了一口茶,然後轉頭望向窗外看著,微亮透光的天空,映照出門前一排芒果樹梢的剪影。放下熱茶後,他轉頭看著客廳角落裡的老風琴,那是林玉香退休時學校送給她的驚喜。
哎呀~那個老傢伙不一起帶走嗎?
方敬文語氣裡帶著疼惜,他知道林玉香心中萬分不捨。
那老傢伙陪著她坐在教室裡,不知教唱了有多少孩子們,餅干盒裡也藏著不少她與孩子們的合照,只是每一年她的模樣都在改變,從青春洋溢的女老師變成滿頭花髮的老老師,但始終不變的是一樣的風琴,一樣的教室,和她與生俱來的教學熱忱。
不要了吧~
她輕輕的說,像是對著自己的心裡喊話。
安養院裡怎麼可能有足夠的空間擺著,有些東西雖然帶不走,但是回憶卻一輩子跟著。
林玉香低著頭眼眶藏著淚,雙手緊握著方敬文的手,他沒有看著她也沒有說話,只是稍微使勁回應了她的難過,客廳再次變的安靜,只剩時鐘滴答的走著,時光與音符最後一次,在這熟悉的房間裡,編織成一首美妙的曲子,陪著她們迎接曲終人散的時刻。
我確認了所有的房間都清空後,走回客廳看著默默不語的倆人。
行李都上車了,隨時可以出發!
方敬文最後一次攙扶著林玉香走到風琴前,她伸手輕撫著琴蓋,然後慢慢地,隨著手指的跳動,她像是正與一位老朋友用彼此熟悉的方式告別;就在那瞬間,我看到年輕的林玉香老師坐在椅子上,彈著熟悉的旋律,身邊再次圍繞了許多的孩子們,認真地、大聲的唱和~
青青校樹,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貨車駛離玉泉國小的教職員宿舍時,我看到了校園裡的鳳凰樹上,開滿了一朵朵如同雨傘張開的橙紅色花瓣,我彷彿也看見了教室裡,一位男老師坐在風琴前指導著孩子們唱和~
筆硯相親,晨昏歡笑,奈何離別今朝
#如有雷同 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