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銀色的權限密鑰,像一塊灼熱的炭,靜靜躺在林硯的辦公桌角落。它代表著機會,也預示著巨大的風險。許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和關於「情感優化」的冰冷論調,如同夢魘般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是在試探她,她確信無疑。這枚密鑰,既是誘餌,也可能是觸發警報的陷阱。
但她別無選擇。妹妹林薇日記裡那片情感的真空,以及阿浪揭示的黑暗交易,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她。她必須冒險,踏入這片數據的深淵。
她沒有立刻使用密鑰。而是花了兩天時間,像往常一樣工作,參加會議,討論「靜謐喜悅」那該死的設計方案,甚至對主管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因靈感枯竭而產生的焦慮。她需要麻痹可能存在的監視,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合乎情理。
同時,她聯繫了阿浪。
見面地點換到了城市邊緣一處由廢棄集裝箱改造的、信號屏蔽效果極佳的臨時據點。阿浪聽完林硯對許墨和那枚密鑰的描述,吹了聲口哨,眼神裡充滿了警覺。
「許墨?那個技術神棍?他把密鑰直接給你了?」阿浪在堆滿雜亂設備的操作台前坐下,手指飛快地在幾個鍵盤間跳躍,調出關於許墨的公開和非公開信息。「這傢夥是集團的基石,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信奉的『優化』,在我們看來,就是對人性的閹割。他把密鑰給你,要麼是真看中了你的才華想拉你入夥,要麼……就是把你當成了魚餌,或者測試他防火牆的人肉標靶。」
「我知道。」林硯聲音低沈,「但我必須進去。我需要證據,關於我妹妹,關於那個『樣本庫』,關於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阿浪盯著螢幕上許墨那張毫無破綻的標準照,咂了咂嘴:「行吧。既然要釣魚,就得做好線被咬斷的準備。我給你弄點『誘餌』和『防護』。」
他遞給林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偽裝成普通飾品電容的裝置。「這是我特製的『數據迷彩』,接入端口時會自動激活,能一定程度上模糊你的訪問路徑,偽裝成常規的學術研究流量。但別太依賴它,許墨那邊的監控級別不是鬧著玩的。」他又傳輸了一個加密數據包到林硯的私人設備,「裡面有幾個高級爬蟲程序和漏洞掃描工具,設定好了優先尋找與『情感樣本』、『優化計劃』、『林薇』(我已將妳妹妹的信息特徵碼嵌入)相關的加密區塊。記住,快進快出,像觸碰燒紅的鐵塊一樣,碰到核心加密區立刻撤退!」
第三天深夜,林硯選擇在自己的公寓動手。這裡的網絡環境她最熟悉,也相對獨立。她關閉了所有非必要的智能設備,只留下那台經過阿浪遠程加固的專業工作站。深吸一口氣,她將那枚銀色密鑰,插入了接口。
登錄界面彈出,流光溢彩的集團標誌閃過,然後是許墨授予的那個臨時權限ID。系統沒有異常,順利進入了中層數據庫的訪問界面。眼前是浩瀚如煙海的文獻、實驗數據、市場報告和技術文檔。一切都符合「基礎研究文獻」的描述。
她啟動了阿浪給的爬蟲程序。無數透明的數據流開始在後台悄無聲息地掃描、過濾。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螢幕上滾動著大量無關緊要的信息。林硯的心懸在嗓子眼,手心沁出冷汗。
突然,一個爬蟲標記了一個位於數據庫深層、訪問記錄極少、加密等級卻異常高的隱藏分區。分區的標籤是模糊的代號:「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盜火者。
林硯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嘗試用阿浪的工具進行初步滲透,防火牆堅固得超乎想像,但並非毫無破綻。在層層偽裝的訪問請求下,她成功繞過了第一道警戒線,抓取到了該分區外圍的少量元數據碎片。
碎片被迅速解碼。零星的關鍵詞跳了出來:
「…樣本純度篩選標準…」
「…負面情緒剝離實驗記錄…」
「…高適配性個體標記…編號LN-W-734…」
LN-W-734!林薇的名字縮寫和生日數字組合!這就是妹妹在林硯心中的專屬編碼,絕非巧合!
就在她試圖進一步深入,調取更多關於這個編號的具體信息時,工作站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警報!螢幕上紅光閃爍,一個系統彈窗強制跳出:
【檢測到異常訪問模式。權限ID:TEMP-LINYAN 觸發三級安全協議。連接即將中斷,本次操作記錄已上報安全管理中心。】
幾乎在同時,阿浪通過加密通道發來緊急信息:「快撤!他們的反溯源程序啟動了,比我預想的快!斷開物理連接!」
林硯猛地拔掉了密鑰和網絡線,心臟狂跳不止,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她成功了,也暴露了。她找到了關鍵線索,證實了妹妹確實是集團的「樣本」目標,但也無可避免地驚動了許墨。
幾分鐘後,她的私人通訊器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來自許墨的信息,內容簡短得令人窒息:
「林學妹,看來妳對『基礎文獻』的興趣,比我想像的更加……深入。我們需要再談談。明天上午九點,頂樓辦公室。」
沒有指責,沒有威脅,但那平靜文字下蘊含的壓力,卻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林硯關掉通訊器,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新海市依舊流光溢彩,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與這座城市的光明面,已經徹底決裂。她已經將手伸進了巨獸的巢穴,並且,被發現了。
下一步,許墨會如何對待她這個「好奇的訪客」?而她又該如何在這場力量懸殊的對抗中,找到一絲生機?數據之海的第一次垂釣,她釣到了關鍵的線索,卻也險些被海下的巨鱷拖入深淵。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