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自己去阿拉斯加,是為了看極光。
但記在心裡的,除了夜裡寒冷的雪地,還有雪地上的那幾段路。那些低沈的引擎聲、打滑的瞬間、夜裡模糊的尾燈,比極光還真實,也更靠近生活。
一、出發
那是三月的阿拉斯加。我們一群人從台北出發,先飛到西雅圖,再轉機抵達那片白色的世界——費爾班克斯(Fairbanks)。最後,20個人、5台車,開始了這場在當地期8天的行軍。帶隊的是一位72歲的導遊輝哥,他對極光充滿熱情。
費爾班克斯,他已經去了30年。他說:「沒有一道極光是相同的。」那句話說起來輕,但語氣裡有種堅定,好像每一趟都還能被感動。

2025年的三月,在阿拉斯加
這不是我第一次出國,也不是第一次在國外開車。
之前和朋友去過東歐、沖繩、日本東北,但那時都有人輪流開。這次不一樣——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從頭開到尾,而且開在零下10度、處處結冰的柏油與雪地上。
導遊希望每台車都由平常就有開車習慣的人負責,於是我成了那輛七人座 SUV 的司機。
車裡的三個女生是我的室友,有前同事,也有大學同學。我們四個人剛好住同一間房間,就順理成章地一起開一台車。
沒有和其他團員拼車,相對自由,也多了一點「脫隊冒險」的特權。

美國和台灣一樣左駕,只是鏡像的照片左右反過來了
二、那台名為GMC的大車
這台車,很美式。粗獷、厚重、毫不修飾。
GMC是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旗下的高端品牌,主打豪華 SUV、皮卡和輕型商用車。它看起來壯碩,開起來卻意外地順滑,那種「重手感」讓我一踩油門就愛上。

嗨,我是GMC大車車
沒有傳統的手煞車,也沒有排檔桿。
所有操作都是按鈕——連手剎車都藏在方向盤左邊靠門的下方。
從租車公司手上接過車,起初找不到手剎車時,導遊還笑著說:「可能這台沒有P?」

手煞按鈕:嗨,我在這~~
阿拉斯加的寒冷,是五感並存的。
一早上車,車窗結滿霜,方向盤冰得像鐵,呼吸都是冰涼的,就連車上的水瓶、濕紙巾都會在一夜之間凍成冰棒。
還好這車的暖氣夠強、座椅能加熱。坐下去沒幾分鐘,溫度就順著背脊爬上來。那是雪地裡最幸福的事。
每天早上,我都會提早下樓發動引擎,不是怕車發不動,而是怕人被凍壞。我總覺得那台車跟我一樣——每天都要「先醒過來」,才有辦法開始行動。
三、雪地駕駛
七天的行程裡,我們每天都跟著導遊的車前進。
白天的路況還算單純,只要不被插隊就能跟上;到了晚上,事情就變得刺激得多。
鄉間小路沒有路燈,雪把道路的邊界都蓋住,前方只剩兩個紅點,是導遊車的尾燈。
我緊緊跟著那兩點光,輪胎在雪上發出細細的「嘶」聲,像是道路在呼吸。
開在結冰的路面上,每次踩油門都得小心翼翼。曾有幾段路,我感覺整台車在「漂」。那一瞬間,重力、方向盤與雪地之間的平衡感,像在玩一場靜默的拔河。

每日的出行,都很努力地跟車(拍照的是副駕駛的朋友)
四、搖擺的夜路
最難忘的一晚,是從珍娜溫泉(Chena Hot Springs)開回65英里之外的、靠近費爾班克斯機場的旅館。
那時已經凌晨四點,氣溫零下十幾度,路面結冰。導遊要求全隊降速到時速20。
整條路筆直得誇張,不需要轉方向盤,卻得一直集中精神。
沒有路燈,只有幾個尾燈在遠處閃。我們五台車,就像風雪裡移動的光帶。
後座三位室友為了讓我保持清醒,一路不間斷地聊天,但我還是得靠開窗、灌冷風讓自己清醒。冷空氣灌進來的那一瞬間,痛得像針,卻讓我安心。
那時的我突然覺得, 自己和這台車一樣,靠著本能在撐著。
回到旅館後,大家都笑著說:「前面那台車整路都在搖耶!」但每個人都說自己那台最穩。後來才發現——在冰上,其實每一台都在飄,只是誰也不願意承認。
五、車的鼻毛
在阿拉斯加,幾乎每一台車頭都長著一條粗壯的插座線。

圖左前方,伸出插頭,跟鼻毛一樣XD
有一天,我在停車場遇到一位當地人,問他那是什麼。他笑著說:「那是引擎加熱線(engine block heater),不插上電,車會凍死。」
我說:「那好像車的鼻毛喔!」他也笑了。
後來我真的開始這麼覺得。那條線笨拙又實用,在極端的寒冷裡,是車的生命線。夜裡停滿車的停車場,一排排「長著鼻毛」的車,插著電、安靜地睡著。
可愛又溫暖。
我喜歡這個畫面。
六、博物館的光
除了追極光,我們還去了古董車博物館(Fountainhead Antique Auto Museum)。
裡面從腳踏車、馬車,一直到T型福特都有,每一輛車都修復得像新的一樣,金屬的反光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我走在那些車之間,看見每個彎曲的車燈、每一條手縫的皮革,像在看一部家族史。那些老車靜靜停著,卻彷彿能聽見早期汽缸的抖動、手搖啟動的卡榫聲。

先放上一張古董車博物館的紀念品展示櫃裡的小車車
那一刻我想到我自己的車——台灣的那台Mondeo。
原來它有這麼多祖先,每一代的輪廓都藏著機械的浪漫。
那一刻我有點感動。
我們以為自己只是旅人,其實是走在歷史的延長線上。
七、離開的早晨
離開阿拉斯加的那天,我最後一次發動那台GMC。
引擎聲低低地響起,像在說再見,不捨又安靜。我想起那幾天雪地上的路——那些滑行、等待、呼吸。
外面還在飄雪,我看著那一排排厚重的車,覺得它們都好可愛——又大又笨重,卻有一種踏實感。
那天早晨,我沒有再去想極光,只想著這些每天陪我們移動的大車車們:它們有力量、有重量,也有屬於寒帶的可愛。

嗨,大車車,再見~
下面還有什麼?街上的車、雪裡的風景!
這一篇從車開始,接下來要寫的,則是那些在路上看見的風景與日常。
阿拉斯加的車子好大、停車場也好大,不論皮卡、SUV 或郵政小車,都又寬又厚,連陰影都比別人沉穩。沿途拍下許多街景與停車場的畫面,有些像電影,有些則只是日常——但在雪地裡,什麼都變得特別。
後續,或許會從聖誕老人屋開始,到北極圈的盡頭;從狗拉雪橇、冰雕比賽,到契納溫泉的那一夜。除了極光,還想記下那些小小的細節——博物館裡的老車、雪地裡奔跑的狗、還有結冰的河面。
下一篇,將從「雪地裡的大車車」開始,繼續往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