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拿起李佳穎近二十年前絕版舊作,是因新作《進烤箱的好日子》讀畢,對於作者那欲言又止的語言習慣,重點都在沒有明說的背後,想有更深入的探究;以及,出版社抓緊時機強力放送的行銷策略奏效,兩本絕版多時的作品重新出版,於是,就這麼自然的收進囊中。
於是,還是有些遺憾,要先說出口。一來,是自己的心智年齡已離二十多歲強說文藝的年紀太遠,對於千禧年的五光十色與青春迷舞有些疲乏了,當舒淇在《千禧曼波》中的身影已經深深烙印在記憶時,那些同樣迷惘徬徨活在當下沒有未來的青春肉身,於2025年的我之連結實在過於勉強;二來,我還是耿耿於懷小說創作者費盡心思耕耘的牧地,餵養出的是哪一種精神食糧,沒有說服打動我的故事,就只是屬於作者的幻想。
李佳穎在後記說得很好:「寫小說能讓人不覺說教,不覺自我表現(當然實情只有小說家自己知道)卻又讓人有所感動。透過他們的眼睛我明白小說家總得讓他看高興寫什麼寫什麼,東西才能真懇,然而「到底看到什麼才會高興寫?」變成最惱人的問題,要如何不討厭自己的作品,便是這樣一路走來。」
讓小說家高興寫出來的故事,是第一步,讓讀者讀完後有所感動,是第二步,而作者與讀者在這一進一退之間能不能共舞,實在沒有標準答案,牽涉的因素實在太複雜,為了找到我的答案,我喜歡先從作者的編年史考察開始。
1999年,22歲左右的她,〈遊樂園〉獲得第十三屆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並在接下來的五年間創作出版了第一本小說集《不吠》。也是在這段時期赴美就讀科羅拉多大學語言學研究所。
〈遊樂園〉還能看到當年許多評審選中的原因,但如今再讀,年華老去與青春正盛、流行與回憶、人口外移與湧入、傳統產業與觀光樂園......強烈的對比性,最後徒留阿嬸與某種過時沒落的惆悵,其實也滿類型小說的,台灣文學中想像鄉愁的小說,已經可以說是一種類型,沒有實感的某種想像。
無奈的正是因為我算是台灣文學讀者,所以我常常在失望與批評之後繼續當讀者。
《不吠》就像是作者的遊樂園,享受文字描述所產生的想像練習,在一個個情境之中,留下大片白,沒有事件、沒有衝突,然後沒有路標走到結尾,每一篇故事就像是在捷運站之間遇上的陌生旅客,有點在意,但還不至於過度好奇的,看著他們進站出站。
我會懷疑,是不是習慣隱藏著不說的,才是小說最想說的?還是這個時期的文字,只是遊戲的階段?
2005年,28歲左右的她,出版了第二本小說集《小碎肉末》,這段時期人生進入婚姻、搬至波士頓、生養育兒。
也許多了一些人生實感,故事的重量比較沉實,對話多了,人物比較鮮明,事件比較具體,但是或許也是短篇小說僅能點到為止的遺憾,總在有所進展之下,結束了人物的旅程。
或許剛讀完同樣是短篇小說的《雙人餐桌》,我總覺得台灣的短篇小說常常像是說不清楚的散文,因為無法說清楚,所以有沒有完整的故事似乎不那麼重要,能夠表情、表意、抒情、抒意,就是文學;能夠分析能夠批評,就是文學,是一種解謎的過程,是一種文化上的推理。
實在是沒有故事內容可以抒發更多感想,只好從創作源流省思自己作為讀者的感慨,如果重頭讀過,或許會再多寫一篇吧,但此刻,好像只能寫到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