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世紀法國「日課經」手抄本藝術:〈艾蒂安·舍瓦利耶日課經〉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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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蒂安・舍瓦利耶日課經》(Livre d'heures d'Étienne Chevalier)是中世紀晚期藝術史上的一部里程碑式著作,其重要地位主要體現於法國手抄本彩飾大師「讓·富凱(Jean Fouquet)」的精湛技藝、開創性的構圖與風格,以及對後世法國手抄本彩飾藝術的深遠影響。

該「日課經」由國王查理七世(Charles VII)的財政官「艾蒂安・舍瓦利耶(Étienne Chevalier)」於1452年至1460年間委託「富凱」創作。儘管原手稿大部已被毀損,僅存49頁包含47幅細密畫的插頁散佈於世界各地,但這些現存的插畫被公認為其時代最著名的手抄本彩飾作品之一。

「聖母加冕」的雙重「消失點」構圖。

「聖母加冕」的雙重「消失點」構圖。

一、 藝術風格的轉捩點與創新

《日課經》處於哥德式(Gothique)與文藝復興(Renaissance)藝術風格的交匯點。富凱成功地將多重藝術影響融入到獨特的法蘭西彩飾風格中:

1. 透視法與幾何學的精湛運用:

富凱在構圖中展現了對「幾何學」的巨大掌握,尤其是對尚處於萌芽階段的「透視法」的掌握。他可能受到了李昂·巴蒂斯塔·阿爾貝蒂(Leon Battista Alberti)的「透視」原理啟發,應用了中央正面透視。他還使用了更為經驗性的透視法,如「雙消失點」,以及一種非常罕見的曲線透視,這種透視法更適合視網膜成像。

《第二次天使報喜》的「曲線透視」構圖。

《第二次天使報喜》的「曲線透視」構圖。

富凱還依據黃金比例來計算構圖的比例,將主要人物安置在內接於圓形的正規或雙重倒置「五邊形」內,以平衡人物佈局並凸顯中心元素。

《聖母的婚禮》,圍繞著倒置的雙「五邊形」組成。

《聖母的婚禮》,圍繞著倒置的雙「五邊形」組成。

2. 「全頁」細密畫的開創:

富凱首次利用整頁來展示插畫,將細密畫轉變為真正「獨立」的畫作,不再局限於首字母或被寬邊框包圍的頁面片段中。

他設計了獨特的文字處理方式:

約一半的細密畫將介紹性文字簡化為「頁面底部」的一行金色大寫字母;另一種解決方案則是將首字母和文字開頭幾行,整合到場景空間中的建築式圖框內,並由天使或小天使等支撐,使其成為整體透視和「構圖」的一部分。

「聖保羅的皈依」,首字母“S”和文本的開頭(現已隱藏)被整合到下方空間,由野人攜帶。

「聖保羅的皈依」,首字母“S”和文本的開頭(現已隱藏)被整合到下方空間,由野人攜帶。

3. 多重藝術流派的融合:

富凱巧妙地吸納了「義大利」和「佛蘭芒」的藝術影響。

「義大利」文藝復興的影響:

富凱在1443年至1447年間的義大利之行,使其作品中出現了「義大利」元素,包括多那太羅(Donatello)的佛羅倫斯文藝復興雕塑裝飾(如貝殼、壁柱、飛簷、小天使)。他也從馬薩喬(Masaccio)和安傑利科修士(Fra Angelico)的作品中汲取靈感,並借鑑了喬托(Giotto di Bondone)的構圖。

「佛蘭芒」原始畫家(primitifs flamands)(早期尼德蘭繪畫)的影響:

他採用了揚·凡·艾克(Jan van Eyck)發明的高原式構圖,在主要場景後方,設置深遠的背景和廣闊的風景。他還像弗拉芒畫家一樣,注重材質的渲染、室內場景的寫實以及明暗對比的運用。

「法國」彩飾的傳承:

他也追溯至15世紀初的法國彩飾大師,如林堡兄弟(frères de Limbourg)和布西科特大師(Maître de Boucicaut),並從他們的作品中借鑑人物姿態和構圖。

二、 寫實主義與在地化的體現

該《日課經》的細密畫被認為具有強烈的「寫實」傾向,這有助於讀者更容易識別場景,並將禱告與當代生活聯繫起來。

上帝的右手驅趕惡魔,巴黎「西堤島」的風景。

上帝的右手驅趕惡魔,巴黎「西堤島」的風景。

1. 現實景觀的描繪:

富凱描繪了大量他所熟悉的當代風景和建築,特別是委託人艾蒂安・舍瓦利耶居住的「巴黎」。這些描繪有些幾乎具有地形學的準確性,例如《上帝的右手驅逐魔鬼》(La Dextre de Dieu chassant les démons)中,對西堤島(Île de la Cité)的精細描繪,包括巴黎聖母院、聖禮拜堂和聖米歇爾橋。其他被描繪的「巴黎」地標還包括巴士底獄、聖馬丁教堂,以及盧浮宮城堡等。

2. 人物肖像的融入:

細密畫中融入了兩位可識別的人物肖像,他們是富凱曾在其他畫作中繪製過的人物:

《獻給聖母》細密畫中艾蒂安‧舍瓦利埃 (Étienne Chevalier) 肖像。

《獻給聖母》細密畫中艾蒂安‧舍瓦利埃 (Étienne Chevalier) 肖像。

「委託人」艾蒂安・舍瓦利耶:

他在《獻聖母圖》(Présentation à la Vierge)中被聖司提反引薦給聖母,並出現在《基督塗香圖》(L'Embaumement du Christ)中祈禱。

「查理七世」國王:

他被描繪在《三王來朝》(Adoration des Mages)中,取代了其中一位國王,穿著15世紀的宮廷服飾。

《三王來朝》中「查理七世」肖像的細節。

《三王來朝》中「查理七世」肖像的細節。

三、 對後世法國彩飾藝術的深遠影響

《艾蒂安・舍瓦利耶日課經》的圖像學對15世紀法國彩飾藝術產生了持久的影響。

典範模版與複製:

雖然手稿本身流通不廣,但富凱可能製作了一本範例素描簿,其工作室和學徒經常重複使用這些細密畫的「構圖」。

繼承者與模仿者:

在《日課經》完成後不久創作的手稿,如《讓·羅伯泰日課經》(Heures de Jean Robertet),以及富凱的合作者「慕尼黑薄伽丘大師」(Maître du Boccace de Munich)的作品,都借鑒了其中的人物和細節。

後來的畫家,如耶魯彌撒書大師(Maître du Missel de Yale)和讓娜·德·拉瓦爾大師(Maître de Jeanne de Laval),都對富凱的構圖進行了刻板的模仿。只有少數藝術家,如尚·布迪雄(Jean Bourdichon),能以原創方式將富凱的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中 。

因此,《艾蒂安・舍瓦利耶日課經》不僅因其傑出的藝術質量和複雜的「構圖」技術而聞名,更因其在法國藝術史中,作為「哥德式」晚期與「文藝復興」早期風格轉型時期的代表作而具有無可取代的地位。此外,它自19世紀被重新發現並歸因於富凱(1837年由古斯塔夫·弗里德里希·瓦根首次確認作者身份)以來,一直受到歷史學家和美學家的推崇,成為當時最著名的彩飾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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