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劇《致光之君》中,請到現代書法名家根本知老師擔任書法顧問、小道具製作。談到假名書法,一定會提到的經典就是「高野切(こうやぎれ)」。
高野切是《古今和歌集》現存最早寫本,推測應在西元1050年前後寫成。
原本為卷或冊的寫本,為鑑賞用做成掛軸或經書帖而拆成數份,稱之為「切」,也常漢譯為斷簡,相對完本來說只是作品的一部分。
以書法藝術的觀點來看,我本來不太能理解為何要把完本切成數份。後來看資料提到高野切的名稱由來,時光流轉500多年後,到了日本的戰國時期,豐臣秀吉將所得寫本的一部分賜給高野山的真言宗高僧木喰応其(もくじきおうご)而得名。
戰國時期的僧人可不只整日敲鐘念佛,各寺院擁山而立,多有分明制度和自足經濟,為禦外侮養有僧兵,某些寺院的軍力甚至影響勢力平衡。豐臣秀吉原本有意攻打高野山,在與木喰応其談判後作罷,而後修建金剛峯寺、贈斷簡應有拉攏高野山勢力的意味。(要和談的前提是至少要保有武裝實力,現代某些政客卸下自家防禦能力跑去求和只會被當奴隸好嗎,更何況對方也沒有和的意思。)
以史料和藝術性來說,完本的確較佳,分斷有點可惜。個人推測也許是為了賜送而分斷,且隨茶室文化流行,斷成小份也比較容易掛在茶室空間展出,除了增添空間藝術性、同時向客人展現其與豐臣秀吉之間的關係,畢竟古今和歌集長達20卷,如果是完本就不容易常掛起來展示。
雖然博物館都會標註:高野切第某種 傳紀貫之筆。的確紀貫之應在主持編纂時親筆抄錄過,但在火災、戰亂等情況下佚失。
而高野切其內容《古今和歌集》雖是紀貫之等人編的沒有錯,但紀貫之等人編成《古今和歌集》在西元914年前後、先前提到現代研究高野切寫成年代,推定為西元1050年前後,以年代算起來,紀貫之未免太長壽了吧?!
古筆學研究家小松茂美的說法較為現今所接受,他認為高野切由三位當時的書法家分別抄寫,原抄總共20卷,現存寫本中以筆跡區分成:
現存寫本分散存於東京國立博物館、五島美術館、山口毛利博物館、高知城歷史博物館等地,也有個人藏家,其餘數卷佚失。
古筆研究家小松茂美在二玄社出版的字帖高野切第一種~第三種也仍能買到,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比較看看第一、二、種有何不同之處。高野切古今集其用紙散灑雲母,仔細看可以發現點點亮點。
一定很多人覺得看不懂,畢竟是日文平假名書法,還連連連~~~在一起。 沒關係,藝術品欣賞就是多看好作品,看多了就會知道哪些好、哪些不好、怎麼欣賞。 大家都知道日文平假名由漢字草書演變而來,草書當然不是寫得潦草的意思,而是減省筆畫;單純減省筆畫恐怕會變成硬邦邦的簡體字,那不是草書,還要有筆畫間、字之間的連貫筆法;只是減省筆畫加連連看又過於乏味,加上粗細輕重變化、行筆快慢、墨色枯濃、與前後左右編排佈局,才是有趣的草書。
所以初步欣賞假名書法,可以先退一步看他整體佈局。長篇文章大多是向上齊頭,短歌的佈局方式就很豐富了,這個有空再另行文介紹。
許多人以為這類行草書行筆都很快,其實在外面看到唰唰寫得飛快的多少是表演效果,真正要寫好行、草書並不會寫那麼快,比起速度,更重要的是節奏。 重視連綿的假名書法也是這樣,常常會有2~5字連筆的時候。
想像一下你正在持筆沾墨,想要飛快地、帥氣地 連寫好幾個字......啊,結果沒寫幾筆就寫到倏地乾枯了,只好又再沾墨......像拔足狂奔卻跑沒幾步就斷氣一樣,呼吸腳步混亂。
讓筆腹均勻地吸飽墨水、以墨碟邊緣舔去多餘的墨汁,穩定呼吸提筆書寫,單字中不會只有一種速度,撇時略提速、頓捺時稍緩,感受到墨色乾渴時放慢筆速,筆腹中的墨會慢慢滲下......
再回頭看看古代書家所寫的高野切,可以逐行逐句感受到墨色濃枯。明明是千年前的書家、明明是難懂的外文,但只要仔細觀察,就好像能與千年前的那個人同步,你能看著作品想像到他什麼時候沾墨、怎麼運筆......一邊思索單字與字間的章法安排,如果能再理解日文古文,就能更靠近他一點點了。
我們再抓其中一行來看:あふごなきこそ。不太會日文、看不懂意思也沒關係,只要仔細觀察,能看出每個字的大小、高矮寬瘦不同,有時連筆、有時筆斷意連,如何連得自然不生硬也是門技巧;再加上偶爾來點左傾右斜,跌宕分佈在這一行裡就有姿態變化,而不像現代印刷般那樣齊整卻呆無生氣。
重複字過多或字型本身難以配合該行章法變化怎麼辦呢?
記得我們在 大河劇《致光之君》:古典日文的樂趣 中提到的變體假名嗎?漢字只是表音不表意,只要音對了就可以。
像是上面範例中,由右到左依序是:しもよ、志もよ、し裳よ、し毛夜。
四個都是「しもよ」(霜夜),卻因為選用不同變體假名而有不同編排效果,書者可以依需求選用適合的變體假名、甚至排列組合,沒有標準答案,這也是假名書法的樂趣之一,但文義解讀上會比較吃力就是了。
書紙類文物不容易保存,別說高野切這麼古老的作品,大多書紙類文物每每展出最多三個月就要休息許久,有機會看紙本文物都得把握一期一會。
欣賞中文書法的方式也和日文假名書法有部份共通之處。下次看到書法作品展覽,即使面前是看不懂的字體,也可以試著體會書者的心境,珍惜每次與每件作品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