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發生的事,比你想的還要複雜。 我有留下記錄,只是……那不是能隨便讓人看到的東西。』
媽媽的聲音停在這裡。
亞柏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胸口像被一塊冰冷的石頭壓住。他的腦袋亂成一團,卻止不住畫面越來越清晰,——浴室裡的白瓷牆面,水氣氤氳。
——皮帶的一端固定在淋浴龍頭,另一端勒緊父親的脖子。
——父親半坐著,頭垂下,但臀部離地。
那畫面卡在腦子裡,彷彿還能聞到霉濕的氣味。他喉頭一陣翻攪,差點吐出來。
不是自殺。
腦中開始迴盪這三個字,無限放大。
孫尚義的臉影浮現,屍體上的勒痕,新聞照片上的標題。
不是自殺……不是自殺……
孫尚義極可能是被滅口的。那爸爸呢?
亞柏捂著額頭,呼吸急促到幾乎要窒息。斷斷續續的童年記憶像毒霧一樣湧上來,父親遞給自己的滴管,滿屋子的瓶瓶罐罐,化學藥劑的刺鼻味道;自己咳嗽、哭鬧,卻被抱緊按住……
一切像拼圖一樣拼湊起來,卻又更加錯亂。他全身顫抖,手指抓著桌面,冷汗滲出背脊。恐懼和反胃混合成一種惡心的重量。
這時,電話鈴聲突兀響起。螢幕亮起,是于笠。
亞柏手抖著接起。
「……聽了吧?」于笠的聲音低沉,語氣像在試探,
「心情怎麼樣?」
亞柏乾笑一聲,喉嚨卻像卡著什麼,說不出話。
「我只是想問……你小時候,還記不記得一些細節?比如,你爸爸有沒有提過誰在逼他做什麼?」
他停了一下,語氣更輕,「有沒有說過……誰不會放過他?」
亞柏腦子亂到根本無法思考,只覺得快被淹沒。
「……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我已經分不清事實或想像了。」
他急切打斷,語氣混亂,像要把話題甩開。
「嗯……好,沒關係。」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妙的停頓。
通話結束後,露營車裡再次陷入靜寂。只剩亞柏喘得像被掐住喉嚨。他渾身發抖,腦海裡只有一句話不停回蕩,
不是自殺。不是自殺。不是自殺。
亞柏坐在駕駛座,手裡攤著那本早已泛黃的通訊錄。 紙頁邊角有點翹起,摸起來粗糙乾硬,卻帶著一種莫名的溫度,那是媽媽親手寫下的筆跡,是他僅存的證據,證明她曾在這裡、真實存在過。
他的手指隨意劃過一行又一行名字,只是機械地看著,並沒有真正讀進去。自從聽到那段音檔,他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想找媽媽,想問清楚,可同時又怕,怕自己發現媽媽其實有另一個完全陌生的樣子。
直到,一個名字忽然扎進眼底。
「……孫尚義。」
他猛地停下,手指顫了一下。腦袋嗡嗡作響。為什麼會出現在媽媽的通訊錄裡?他們怎麼會認識?
心口的巨石瞬間裂開,碎片亂砸。
他緊緊攥著那本泛黃的通訊錄,力道大得像要讓它刺進掌心。那一刻,它既像唯一能讓他浮起的東西,也像會割裂手心的碎片。指節發白,書角皺折,他卻沒有鬆手。
然後,他再也坐不住,推開車門。下一秒,世界炸開。
「──咔嚓!咔嚓咔嚓!」
閃光燈像一群野獸同時撲上來,刺得他眼睛一片空白。
「亞柏!你家,其實就是製毒據點吧?」
「你早就認識死者了,所以才講得這麼清楚嗎?」
「是不是因為從小吸毒長大,才會選記者這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