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好執事,不認養嗎?
時節緩緩進入秋天,楓紅如火海般燃燒在執事莊園外圍。每當山嵐吹拂,樹頂就如燃燒烈焰的浪濤般,掀起一波波撩人心火的秋色。
藍屋瓦下,身處宅第二樓書房內的夏思密,嘆著氣。
心情就像這波楓海般煩躁,身著灰條紋西裝背心的他,繃著一張瀕臨自制極限的臉。
在黑檀木書桌前推著眼鏡沉思,夏思密偶爾起身踱步,又猛步衝回桌邊,拿起粉紅計算機狂按……
「啊啊啊!」
外頭的新進執事聽見動靜,紛紛加速腳步端盤離去,避之唯恐不及。
「對不上啊!」夏思密瘋狂按著計算機,冰刀般的藍眼往一張張無辜的帳冊紙頁上掃去。
終於,他仰頭大叫:「優!優人在哪裡?」
走廊外一片死寂。顯然夏思密這位堂堂總管,正被路過的無辜執事們刻意忽視。
「優!」夏思密抓起桌旁的古銅色老式話機,撥打到宅第前方的執事餐廳,「優在廚房嗎?」
「在……」對方一陣無力,深知夏總管的命令無法違抗,「但他正在……」
「我不管優現在在忙什麼,馬上叫他過來!」啪地一聲掛掉電話,讓對方毫無拒絕空間,十足的總管作風。
五分鐘後,夏思密隔窗眺見優——他踏著強作精神的孤高步伐,離開莊園前方的水晶色咖啡廳。
「我來了。」優的灰藍雙眼散發出一股如極地之雪的沉靜狼性。每當看見這雙略帶憂傷的孤寂眼睛,夏思密不禁跟著冷靜下來。
「請坐。」
瞄了難得變亂的書桌一眼,優似乎也猜到是什麼事。毫不客氣地拉椅坐下,他在夏思密前翹起一雙長腿。
「可以抽煙嗎?」一副聽到否決答案,也已拿起打火機的模樣。
「請。」夏思密轉身,端起厚重的藍皮帳目。
他悄悄打量優低垂的眼神。側分的黑髮蓋著眼角的疤,灰眼散著血絲,大概又是開刀開了一晚都沒睡。
即使是這樣,夏思密也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讓他心軟,一向是優的技倆。
「優,帳目對不上,莊園上一季虧損了八十萬。」
「錢再賺就有。」優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樣下去,我得推你們去陪睡了。」
「無所謂。只要晚上沒有救援電話,你要我去哪裡都可以。」優的淺笑散發寒氣。
夏思密知道,優只是為了讓他放鬆才說笑。
總管猛然逼近優的臉,狂肆地吸進他的淡煙氣息,「聽著!接下來都別跟我開玩笑。我們真的快透支了!」
「夏夏,」優直勾勾望著五公分以外的夏總管,「你頭髮的顏色……在陽光下好美。」
「是嗎?」夏思密露出死魚般的呆滯眼神,「我覺得鈔票的顏色,更美。」
優聳聳肩,「這跟當年的承諾不一樣喔,夏夏。不是說好了嘛?我負責花錢,你負責找錢。這叫發揮所長。」
「但若再透支下去,我們更沒辦法發揮所長。」夏思密邏輯縝密地回道:「聽好,讓我告訴你為什麼會虧損。三個月前,你說要買血檢的新機器,透析的機台也順便換了,然後你還想要超音波機、更多的抗癌針劑,又要進口澳洲的抗腎衰草藥,我也買給你了。現在竟敢頂嘴……我還不夠疼你嗎?」
「還不夠欸。」優挑釁地吐出一抹煙圈,「我想要你更加更加疼我。」
夏思密蔚藍的杏眼一瞪,猛掌打掉那支煙,「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莊園的營收遠遠趕不上我們救援和醫療的開銷,過去我試著兼職寫程式賣軟體,也投資了台北市的停車大樓,但你猜怎麼著,萬一未來我們又要花大錢、卻卡在這八十萬動彈不得呢?現在不先賺錢,以後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動物送死!你想這樣嗎?」
優明白夏思密所言不假,他只是討厭夏思密第一個找他開刀。
「但這跟當初說的不一樣。」優直直望進夏思密那雙宛如南半球陽光國度的藍眼,「你是總管,你本該想辦法。若想不出來,就客客氣氣地請教我,我不算聰明,但好歹能幫你想。」
「……」夏思密肩線一抖,用力蹬腳踩熄地毯上的煙。
望著窗外火紅的楓林,總管深呼吸道,「醫療費的事就先這樣吧。我們莊園開銷這麼大,主要還是老問題,超收太多問題執事,又遲遲沒讓他們二度就業。每個月發出這麼多薪資,都像丟到水裡一樣。這樣下去,我們也無法面試那些需要工作的新執事,也無法再跟執事工會申請那少到不行的屁補助。」
「還有,我們的營業額一直都沒有進步。」優提醒道。
「對。重複來消費的大小姐與少爺就是那些,缺乏新客群。不能再只跟那些不需要駐府執事的人打交道,執事能發揮的業務那麼多,我不相信我們莊園真的只剩這些廢物。」
「會說自家執事是廢物的人,全世界也只有你。」優邪魅一笑,「但我認同。我們既是執事中途之家,就不該讓小鬼執事死賴在這裡。」
「嗯,是出清滯銷品了。」夏思密推了推眼鏡,眼中燃燒著熊熊的堅決。
*
又是美好的一日。
早晨八點,執事們穿著各式灰黑色系的英挺西服,排在宅第主廳的羽狀金色氣派大旋梯旁。人數大約二三十人,亂中有序在樓梯旁站成兩排。
靜默優雅的雄性荷爾蒙,充斥了整個主廳。
香檳色的水晶燈投下光芒,金色扶手蜿蜒而下,樓梯上鋪著酒紅地毯,執事們緊張望著空無一人的樓梯頂端。特別是資歷較淺的執事們,臉上個個寫滿疑惑。
「怎麼忽然召開緊急會議啊?」
「是有人做錯什麼嗎?」
「別緊張~」壹色體貼道:「應該只是普通的會議而已。優和夏思密就愛故弄玄虛啦~」
眾人才因壹色明朗的語氣而稍有鬆懈,樓頂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目光冷峻的金髮人影。
「壹色,你在那裡自作聰明地說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是我說的。」阿夜連忙挺出胸膛。
「真無聊。」優跨出長腿坐在夏思密腳邊的階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所以說你們根本沒半點長進。」
「是啊,不過開個會就嚇成這樣,」夏思密厲聲道:「比沒見過世面的廚房臭蟲還不如。」
「什麼?廚房有臭蟲!」阿夜驚呼:「我馬上去清!」
「只是比喻。」壹色柔聲提醒,夏思密忽然間打了個噴嚏。
「我對笨蛋過敏,拜託住嘴!今天要評比各位在盛月館的表現,做得好就繼續保持,不好就改,很簡單。評比已定,事到如今,緊張也不會加分。」
壹色湖水綠的雙眸滿是疑惑,「那資訊的來源是什麼?平常可沒看到大小姐和少爺們寫問卷啊!」
「對啊,黑箱作業可不行喔!」阿夜也幫腔。
「放心,大小姐與少爺來宅第幾乎都靠計程車與大眾運輸工具,我都會拜託司機發放回程問卷,以免在館內消費受到你們的洗腦影響。」夏思密瞧向洗腦功力高超的壹色——他此時也是笑嘻嘻的,眼底漾動純真耀眼的光芒。
「我先念一下各種排名,執事們請作為參考。『最想被他擁抱的執事』……」夏思密用棒讀的平靜語調宣佈:「第一名,壹色。」
「謝謝、謝謝!」壹色朝各位熱情上前與他握手的前輩們致意。
「『最想被他壁咚的執事』,第一名,壹色。」
「哇~沒想到個子不夠高也可以得到第一名。」壹色朝晚輩們翩翩揮手,「真是感激不盡~」
「『最希望和他來場一日約會的執事』……」夏思密臭著臉念道:「壹色。」
「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壹色搔著頭率真一笑,即使幾乎冠軍全包,現場的執事前輩與晚輩都以熱烈的鼓掌致意,大夥兒都真心認同他的成績,無人露出尖酸不屑的神態。
「『最希望對他傾訴心事』的執事——茂叔。」夏思密的眼光射向角落裡白髮蒼蒼的熟齡執事。
眾人們雖遲疑半晌,但掌聲更加熱烈。
「是大小姐與少爺們太善良,在下不過是個糟老頭罷了。」茂叔紅著耳根。
「我唸一下原因。」夏思密放柔目光,「『茂叔總是傾聽我的職場煩惱,不加以批評,也不會自以為是地教訓我』、『看到茂叔像爺爺一樣的溫暖笑容,就讓我湧起想傾訴一切的勇氣』、『茂叔的聲音好慈祥喔,不知不覺就讓我忘記了煩憂。』」
即使夏總管用呆板得近乎惡意的聲音念出,大家仍可感受到問卷填寫者的滿滿感謝。
執事們對茂叔投以欽佩的目光,他只是垮著一張憨厚的臉,拼命擺手。
「很好。大家要學習茂叔的精神~」優閒適地坐在階梯上,「千萬別像我一樣,躲在廚房都不出來。」
「你怎麼還敢講!」阿夜暗暗罵了一聲。
「請大家尊重社交恐懼症患者。」夏思密面無表情地護航道:「接著是『最希望看見他笑』的執事……第一名當選者,算了,不念也罷。」
「為什麼不念啊!該不會第一名就是你吧?」壹色問。
的確,夏總管發現自己竟榮登臭臉第一。
「抱歉,要我笑,辦不到。」
「請大家尊重面部肌肉不發達者。」優模仿著總管語氣,執事們紛紛憋笑。
「接下來就是更重要的事了。一言以蔽之……」慘遭執事們言語奚落,精神狀態扣一百,夏思密失去耐心,瞪眼喝道:「盛月館已經養不起你們這群吸血水蛭了!」
「什麼意思!」眾人嘩然。「我們不是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嗎?」
「中途之家之所以有『中途』兩字,憑你們這堆蟲腦還想不出來嗎?」
眼看總管失去既有的矜持,大夥兒悶不作聲,廳內愁雲慘霧。
「我……我也想趕快獲得正式的聘約,找個穩定又體面的地方工作啊!」一位新人執事說:「但沒有人請我們去啊!」
也有人問:「為什麼不考慮把咖啡廳的菜單翻新、趁機漲價呢?這樣不是更方便嗎?」
「真的,以前我工作的地方就一直漲價,」壹色瞇眼笑道:「還會在大小姐面前忽然漲價呢~」
阿夜驚道:「你以前到底在什麼樣的黑店工作……」
「笨蛋,再給我聊天啊!」夏思密甩出懷錶的錶鏈擊向阿夜,聊天中的小夥伴都瞬間驚呆了。
「聽好。別愧對執事這個工作,先學會察言觀色,很難嗎?」夏思密撐著一張即將爆出青筋的俊臉,伸手拉直西裝背心,「茂叔,請你告訴大家,來到這裡的大小姐與少爺們,背負怎麼樣的困擾。」
「嗯……在下是聽說過一些讓人難過的心事。」茂叔深灰色的眼底寫滿哀愁,「有些少爺,因升學考試的壓力讓頭髮禿了一塊,還遭到班上同學霸凌,無處可去﹔有些大小姐邊工作、邊努力照顧家中的病重家人,卻被親友說三道四……也有些較年長的大小姐面臨職權騷擾,苦不堪言,卻不願放棄工作上的成績。或許對各位而言,這都是些常見的困擾,但若不謹慎對待,可能都成為壓垮她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未想過每次光鮮來訪的賓客會有這樣的故事,執事們流露出吃驚的神情,卻也對茂叔投以敬意。
「是的。她們選擇在這裡放鬆說著這些話題,對朋友與身邊的執事們大吐苦水,那是我們盛月館的榮幸。」夏思密點了點頭,「大小姐們都很累了,在亮麗的外貌下,她們其實身心俱疲,可說是強撐著來到我們這裡。」
夏思密清清喉嚨,「每次來這裡的大小姐與少爺們,其實大多都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我們地段跟那些鬧區的豪華執事餐廳無法相比,但卻有美麗脫俗的風景、廣大的乘馬腹地。相對地,盛月館路途遙遠,不管轉搭公車還是搭計程車,每次歸宅都必須考量交通成本與盛月館的花費,如果我們再漲價,她們會很辛苦的。」
「說得難聽點,」優輕聲道:「漲價看似是一時的解法,但可能會讓我們連最後的基本盤都失去,是場雙輸的結局。」
「所以,」夏思密說:「就只能讓你們這些執事辛苦點了。無論再苦,都不可影響到大小姐與少爺。這才是執事的格調。」
「知道了。」壹色率先篤定回答,其他執事們也收起難色,紛紛點頭。
「既然知道,就別只想死賴在這裡,你們甘心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嗎?」
眼看夏思密又冒出火氣,優連忙說:「總管的意思,是說各位都有大好前途,不需妄自菲薄。」
「明白。」眾執事們,積極地點頭應聲。
「以後,我們每週都要開朝會,監督你們找家的狀況。還有,我不是給你們印了名片嗎?每天都要給我發名片!往後我也會積極讓你們參加各個晚宴、餐會,多多亮相,一定要把過時到無法銷售的你們推出去!」
「『過時到無法銷售』……」要不是剛剛才得了第一名,角落裡的茂叔深感膝蓋中了一箭。
「不是說您。」優柔聲說。
「接下來,其他沒念出的榜單內容,晚點會公告出來,」夏思密說:「每個指標都有意義,請各位想想自己的強項在哪裡。最後,別忘記多推銷自己。」
阿夜煩躁搖頭,其他執事們也顯得很是為難。
直到夏總管加了這句話……
「現在起,只要找到新雇主的執事,我加碼『嫁女兒』……不,『兒子入贅』的獎金,十萬元!」
眾人嘩然,有人眼前一亮,也有人瞪眼驚呼。
「總之,全都快給我去找、新、家!」夏思密舉臂一揮,端著懷錶逕自上樓離開。
悠然跟在後頭,優回頭望了壹色與阿夜一眼。
畢竟,夏思密要找家的對象,也包含這兩個小蘿蔔頭。
但壹色與阿夜並未如他所想的那般神情複雜,而是少根筋地嘻嘻哈哈,談論榜單的內容。
「哇哈哈,」阿夜憨笑道:「我竟是壁咚的第二名,好開心喔!是因為我很高嗎?」
「一定是喔~」壹色也陪著他開心,「我也覺得阿夜當之無愧喔!」「真是的……你都冠軍的人,還來稱讚亞軍!」
見到男孩們開懷打鬧的這幕,優長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這兩個毫無自覺的蠢蛋。」
*
散會後,壹色與阿夜展開一天的勞動。雖身著端莊優雅的西服,但執事們要做的事卻包羅萬象。
舉凡傾聽大小姐與少爺的煩惱、掃廁所、擦去窗戶凹槽裡的灰塵,接受各式各樣宅第內外的委託,都是執事們發揮自我價值的機會。
今天預定得刷洗馬廄。
將馬兒牽到草原放風後,壹色與阿夜鏟起馬廄中髒污的稻草,針對最髒的角落沖洗,洗完還得將地板上的水漬抹淨風乾,不花整個早上,絕對做不完。
白襯衫、黑馬靴配上捲起的褲管,在水沫中工作的他們毫不狼狽,反而洋溢著率真的光采。
「欸,壹色!故意噴人,是會讓你有快感嗎?」
「對啊!哈哈哈!」邊拿著水管互沖,壹色與阿夜以笑鬧來渡過這段無聊的時光。
最近天氣變化大,最怕馬兒生病的阿夜心心念念,水管長度搆不到的角落,就用提桶沖刷的方式補足。
「壹色,這裡還不夠乾淨喔!」
「那就交給你了!」壹色聽到不遠處外套口袋傳來的簡訊聲,一時心癢,「搞不好是鶯鶯……」
「工作中不要看簡訊啦!」即使是毫無威嚴的命令,壹色還是乖乖照辦。
不為什麼,畢竟阿夜是他可愛的前輩。
此時,望著阿夜一遍遍地提著水桶走路的步伐,壹色感到哪裡不對勁。
「你……該不會膝蓋還在痛吧?」
「嗯。」已為此苦惱數個月,阿夜垂著眸光,幾乎是用求救的語氣承認,「怎麼辦……今天又更痛了。」
「一定是颱風夜的救援太操勞,畢竟夏思密可是要我們爬山狂奔啊……」
「但你就沒事啊!」
「我腰力很好。腰力好的人,膝蓋也比較好。」壹色正經回答:「這可是有科學根據的~」
「的確……」阿夜愁眉苦臉,「我的腰、腳踝、膝蓋,整個右半邊都很痛,大概是有哪個環節弱了,其他環節就更加吃力。」
「但你以前在體大唸書時,可是個多才多藝的運動員耶。」壹色不敢相信,「真的是第一次這麼痛嗎?」
「對啊,以前受傷就能馬上休息,所以沒這麼痛過。」阿夜蹙眉苦笑,「今天真的痛到很不對勁……就好像有小蟲在膝蓋裡面鑽,吃肉的那種小蟲。」
「天啊!」壹色急得抓緊阿夜的肩,「你現在就給我坐下!剩下的我來洗吧!」
「你很誇張,我還沒嚴重到什麼事都不能做啦!」阿夜堅持不交出水桶,兩人互相僵持,一不小心就潑得彼此一身濕。
「白痴!」
「笨蛋!」
彼此互罵後,既然推不動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阿夜,壹色也只好先提起其他桶子幫忙潑水,以便縮短阿夜的勞動時間。
兩人沉默半晌,偶爾累了,就望向草坡上悠然自得的強壯馬群。
「壹色……」阿夜神情懊悔,「你應該不會把我的傷勢說出去吧?」
壹色板起臉孔,「什麼話,我才沒那麼無聊呢!」
「哈,太好了!」
阿夜又露出那種讓壹色心疼的單純笑容。
壹色凝重地轉過一雙綠眸,「我答應你絕對不說,但作為交換條件……你一定要趕快去看醫生。」
「好。」阿夜也像終於下定決心,眺望遠方昂首站立的馬群,「我今天就去看。在下次救援任務無預警來臨前,我絕對要把膝蓋醫好。」
壹色也不禁感染上阿夜這股天真與毅然。
但下個瞬間,壹色感覺到背後一陣熱,好似草叢中有誰正注視著自己……
這股視線如此熱烈,就像是某個他漸漸開始在意的女孩……
壹色溫柔勾起唇線,「誰啊?躲在後面偷看我工作……就算我認真工作的樣子很性感,這麼做可是不行的喔~何不大大方方出來呢?我也很想看看妳呀!」
「嘎!」一個鵝脖子從草間探出。
「啊啊!」壹色被嚇得狂跳,阿夜瞬間笑出眼淚。
「噗哈哈,鵝有這麼恐怖嗎?」
「嘎嘎?」鵝歪著脖子傻愣,似乎也在問壹色,牠有這麼恐怖嗎?淺奶茶色的圓潤身體、配上深褐漸層的翅膀,鵝一搖一擺朝壹色追來的身影,倒是挺可愛。
「好啦,女孩子別自己跑得這麼辛苦~我抱妳就行了。」壹色彎下腰,一把將鵝捧入懷中。
阿夜這才恍然大悟,「等等,這不是你那天從褓姆車救出來的鵝嗎?」
「對啊。美美好像很喜歡我~」
「竟然已經取好名字了!」
「美美乖~」壹色任由母鵝在肩上熱情磨蹭頸子,他的綠眼微瞇,嘴角掛起被治癒的暖笑。
阿夜正想罵他,但看見這一人一鵝彷彿被大批粉紅泡泡包圍,霎時間,阿夜也不好插嘴什麼。
「優那天已經將所有救出的貓狗都一一檢查健康、分籠安置了。等結紮休養完,兩週內就會紛紛送到愛心媽媽家裡去寄養。」阿夜瞧著壹色手中的鵝,「但這鵝之所以在這裡……」
「因為我沒把美美交出去啊~跟一群貓狗關在病房,牠豈不會被嚇死!而且,優好像也累到根本沒發現。」
「也就是說……這幾天……」
壹色一臉理所當然,捧住鵝興奮扭動的渾圓身軀,「我都把美美養在宿舍後院呀!還有個水池,剛剛好呢~」
「那不是泡澡用的池子嗎!別擅作主張好嗎!」阿夜崩潰叫道:「北部最近才有禽流感,撲殺了很多禽類耶!再說,這隻鵝為什麼會出現在充滿貓狗的褓姆車上,這件事應該要好好調查啊!」
「我會去查啦!」大概是感受到敵意,壹色懷中的美美猛然瞪視阿夜,原本水汪汪的雙眼,放射出憤怒光波。
阿夜無言,「戀愛中的雌性動物,真可怕……」
「好啦~怎麼一直磨蹭我呢?」壹色柔情凝視臂彎中的美美,「是想要讓我沾染上妳的味道嗎?心機好重,看不出來妳這麼主動~還自己從宿舍跑出來找我,妳很急著要我回家是嗎?」
「嘎,嘎嘎……」沉浸在壹色寵溺聲線中的美美,眼神迷離起來,脖子也放鬆倚向他,就像個準備沉沉睡去的小嬰兒。
這時,壹色才對阿夜眨了眨眼,「好啦,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今晚就請優幫牠檢查身體啦!」
阿夜終於鬆了口氣。
然而,望向這一人一鵝纏綿悱惻的模樣,與其對壹色說「放開那隻鵝」,阿夜更想請美美別再糾纏壹色了!
可能將阿夜的叮嚀誤會成佔有慾,壹色懷中的鵝再度挑釁瞪向阿夜……
「嘎!嘎嘎!」
「哈哈,美美好像罵你髒話了耶。」
「你才是我想罵髒話的對象!」阿夜翻起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