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薰
聞若
楊徽
「這麼難得！居然想去皇宮的圖書室看書？真不像你！」昕雪調侃地笑了一聲，語氣裡透著幾分戲謔。
「有件事情想確認一下。」我語氣冷然，沒有理會她的調侃。
進入圖書室後，我開始翻閱各種華邦的歷史資料，越查越覺得某些記錄充滿矛盾。
尤其是齊妃之死──
這樁懸案至今仍然籠罩在迷霧之中，官方記錄含糊不清，而其中的關鍵線索更是顯得刻意模糊。
我皺起眉頭，指尖輕輕滑過紙頁，目光停留在某條記載上。
齊妃死因未明。 史書上記載：「突發疾病。」但另一部記錄卻寫道：「疑遭毒殺。」甚至，某些記載提到：「禁軍暴動，誅殺齊妃。」更有野史聲稱：「宮女謀反，行刺齊妃，最終被禁軍剿滅。」
這些說法，哪一個才是真的？
乍看之下，這似乎只是史官筆下的「各執一詞」，但這樣的記錄方式……卻顯得異常詭異。
通常，若朝廷試圖掩蓋真相，理應統一說法，將歷史塑造成唯一的版本，以免引起猜疑。
可這次，卻恰恰相反，深怕後世的人不懷疑的導引！
不同的史書、不同的史官，各自寫著截然不同的死因，將真相打散成無法拼湊的碎片。
這樣的「分裂記錄」，表面上讓人無法確定真相，實則像是有人刻意製造混亂，讓後人無法從中理出清晰的脈絡。
更耐人尋味的是──
僅有一部史書記載官后曾在齊妃生前不久探訪過她，其餘史書卻對此事閉口不談。
如果這是因為官后行兇而被刻意封鎖，那麼合理的做法應該是全面抹除所有相關記錄，而非僅留下這麼一部「異端記載」。
這種「部分封鎖」的方式，反而像是有人刻意留下一點證據，讓後人產生懷疑，確保這段指控不會完全被遺忘。
這是一種「半掩蓋式嫁禍」，並非完全抹去，而是用「刻意的遺漏」來製造陰謀感，讓後人自行拼湊出「官后就是兇手」的結論。
這是有人刻意留下的破綻，還是某個史官冒險記錄的真相？
又或者，這正是這場陰謀最精妙的部分──透過一絲「看似真相」的記錄，讓歷史自然而然地引導出錯誤的結論。
這樣的細節，充滿違和感。
若真是官后策劃此事，她應該極力隱瞞，而不是留下如此多版本的死因，甚至連自己曾探訪齊妃的消息都未能完全封鎖。
這不像是兇手掩飾罪行的方式，反倒更像是一場高明的嫁禍。
何況，身為中聯人的官后，即便貴為華邦皇后，也不可能擁有足以瞞天過海的權力。
齊妃的背後勢力乃是華邦最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其影響力深植於朝堂與宮廷之中。若她真是遭人謀殺，這些世家豈會全然噤聲？
我微微眯起眼，內心湧上一絲不安。真正的兇手究竟是誰？
又或者，這根本不是一場單純的謀殺，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政治鬥爭？
我翻閱著舊記錄，嘗試拼湊出一個合理的脈絡，但越查越覺得疑點重重。歷史，真的只是史書所記載的那樣嗎？
如果能找到真相，讓聞若知曉，或許她便會放寬對聞薰的限制，讓聞薰真正獲得自由。
然而，翻遍圖書館內的紀錄，我卻一無所獲。
關於齊妃之死的資料少得可憐，甚至連死因都未曾有過確切的記載──
就像是這場「真相的枷鎖」，至今仍牢牢困住了後人的判斷。
「奇怪了！這些紀錄真的沒有用啊！」我忍不住低聲咒罵，眉頭深鎖，「這些史官擺明了受人指示故意迷惑真相。」
就在此時，一個輕柔卻帶著幾分急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楊徽大人！」
我抬起頭，看見一名身穿宮廷服飾的女子站在門口，微微喘息，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她的服飾與一般侍女略有不同，是白蓮宮的侍女，難怪會認識我。
「您為了聞薰公主殿下四處奔波，讓奴婢深受感動……這些資料是奴婢多年來的努力，請您收下！」
她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手冊，雙手呈上，眼神帶著幾分敬畏與期待。
我一怔，心跳微微加快，伸手接過：「這是……關於齊妃之死的紀錄？」
「不……」侍女輕輕搖頭，語氣低沉，「齊妃之死至今仍然成謎，無論奴婢如何查證，都無法找到確切的證據。但這裡記載的，是齊妃生前對官后一家的惡行。」
我暗吞了一口口水，眉頭皺得更深。
官后一家……也就是說，聞薰……也曾遭受波及？！
「妳……真的願意把這些交給我？」我抬眼看她，語氣帶著一絲審視與疑問。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依舊堅定地點頭：「因為奴婢就算收集再多證據，也無能為力。在這個國度，只有身分能決定一切，以奴婢的身分，這些資料只會被視為狂妄之言，最後只會害了自己……」
她的語氣帶著無奈與壓抑許久的痛苦，似乎這些話她已經憋了許多年。
「所以……奴婢一直希望，能把它交給值得信賴的人。」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資料，指尖微微發緊。
或許，這就是解開真相的關鍵。
「請答應奴婢，最終一定要將一切真相公諸於眾，還官后及聞薰公主殿下一個清白。」
侍女的聲音微微顫抖，但語氣中滿是堅定。她的眼神帶著祈求，也帶著一絲沉重的決意。
我沒有猶豫，緊握住手中的資料，沉聲道：「是！」
隨後，我翻開了那本厚重的手冊，然而，不看還好，一打開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竟然是當年官后生聞薰時，負責診治的太醫所留下的口供！
據紀錄，這名太醫在完成接生後，為了避免牽連全家，匆匆選擇了退休。然而，內心的愧疚與不安卻從未平息，最終，他選擇向紀錄者坦白了一切。
「是！小的確實是當初為官皇后開藥的太醫，但……小的並非自願，而是受到了齊貴妃的威脅，被迫將安胎藥多參了墮胎藥。」
我的瞳孔猛然收縮，呼吸微微一滯。
齊妃……竟然曾試圖害死聞薰？！
然而，最讓人震撼的，並不只是這件事本身，而是口供中的下一段話──
「然而，誰能想到，胎內的聞薰公主殿下竟然如此頑強……非但沒有死，甚至還能順利降生！可是一出生，她便雙目失明、身體孱弱，這明顯是墮胎藥所致的影響……」
「這一切，皆因小人的懦弱，讓一個無辜的孩子從出生便承受了這樣的命運……小人這一生，對聞薰公主殿下滿懷愧疚……」
我死死地握緊手中的紙張，指節泛白，心臟狠狠一縮，像是被一股沉重的壓力緊緊擠壓著。
原來……這就是聞薰一生體弱多病的真正原因。
她的失明、她的身體孱弱、她的生命從一開始便被剝奪了選擇的權利，這一切並非天生，而是來自齊妃的毒計！
這一切……都是齊妃的算計？！
我死死咬緊牙根，指節緊握得泛白，心中燃燒著無法壓抑的怒火。
就因為齊妃的這場陰謀，害了聞薰一輩子，而聞若竟還恬不知恥地繼續迫害她！
「聞──若──！」我咬緊牙關，心中的憤怒幾乎要衝破理智。
果然……她才是我的敵人……
但就在我幾乎要被這股怒火吞噬之際，身旁的侍女卻突然開口，語氣低沉而冷靜：
「其實……女皇陛下並不知情。」
「什麼？」我猛地轉頭看向她。
侍女微微垂首，語氣裡帶著一絲沉痛：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齊妃一人……包括現在女皇陛下對公主殿下的憎恨，也可能是她毒計的一環。」
我的心狠狠一震，腦海中瞬間閃過過去的種種。
聞若對聞薰的偏見、她的迫害、她對官后與聞薰的厭惡，這些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從一開始就被人刻意操控、植入她的意識之中？
「……妳的意思是，聞若也是這場陰謀的犧牲品？」我沉聲問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侍女點點頭，語氣帶著幾分唏噓：
「雖然奴婢並非齊妃身邊的人，但從過去聽聞的事情來看，齊妃對年幼的女皇陛下有著極強的影響力。她總是灌輸陛下，說官后與聞薰公主是她的敵人，讓她必須恨她們，必須否定她們的存在。」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根本就是洗腦！
聞若那時候還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抵抗得了這樣的灌輸？
如果這個謊言在她耳邊重複了十年、二十年……那麼，她的恨意根本不是源自於她自己，而是被人刻意培養出來的！
「可是……齊妃之死呢？」我皺起眉頭，「她為什麼會突然死去？」
侍女沉默了片刻，然後低聲道：「這一點，奴婢找不到確切的證據……但有一件事十分蹊蹺，齊妃之死最終得利的人會是誰？」
我一時語塞。
聞若從小對官后與聞薰的恨意，可能來自齊妃的操弄；而齊妃的死亡，卻又正好加深了聞若對她們的仇恨……
如果這一切真是精心設計的，那麼真正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這一刻，我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我原以為聞若是我的敵人，原以為她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出於她自身的惡意，但現在我卻發現，她很可能從一開始就被這場陰謀所控制，被人精心培養成這樣的模樣。
聞若不是加害者，而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她所堅信的仇恨，她對聞薰的厭惡，甚至是她對自身皇權的不安與不自信……這一切，或許早在她年幼時，就已經被齊妃深深地扭曲了。
我的拳頭緩緩鬆開，心中的怒火也在理智的分析下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感。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
那麼，我該如何面對聞若？該如何讓她明白，這些年她所堅信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試圖用強勢與鐵血來證明自己的權威，試圖以壓制聞薰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地位，可她從來沒意識到，她所害怕的、所逃避的、所憎恨的，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被精心設計的陰謀。
她的恐懼，她的不安，她對聞薰的敵意，她對官后家族的排斥……這些真的屬於她自己嗎？
還是……這一切都只是齊妃留給她的枷鎖？
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原本，我對她只有憤怒與不滿，但此刻，我卻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情緒。
憐憫。是！我居然會開始憐憫她。
聞若的行為，的確不可原諒。她對聞薰的殘忍、對古嬪的算計、對我的操控……這些都無法因為「她是受害者」而得到寬恕。
但現在，我無法再單純地把她當成罪人，因為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自由意志。
她被齊妃塑造成了一個仇恨與恐懼交織的存在，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對抗一個她根本無法理解的幻影。
她害怕聞薰，害怕官后，甚至……害怕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敢相信自己的皇權足以撐起華邦，所以她才會一次次用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才會不惜犧牲一切去維護她認為的「正確」。
但那所謂的「正確」，根本就是齊妃強加給她的錯誤認知。
她，從未真正地活出自己。
她就像一隻困在黑暗中的小獸，竭力掙扎著，試圖用爪牙來保護自己，但她不知道，她所攻擊的一切，都是她應該珍惜的東西。
我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看著手中的資料。
這些真相，我必須讓她知道。
但……她能接受嗎？
當一個人活在謊言裡多年，當她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全都建立在錯誤的基礎上，突然有人告訴她：「這些都是假的」，她真的能夠承受嗎？
她會選擇相信，還是會選擇否定？
如果她願意相信，那麼她將會徹底崩潰，因為她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將變成她無法承受的罪孽。
如果她選擇否定，那麼她將會變得比現在更加危險，因為她會拼命想要證明自己是對的，哪怕犧牲更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這是最殘酷的現實──真相，從來不是拯救，而是毀滅。
而我……能讓聞若承受這份毀滅嗎？
我不知道。
但至少，我知道一件事。
她不該再繼續被困在這場由齊妃編織的牢籠之中。
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她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唯有如此！聞若與聞薰才能真正聯手，開創最為美好的華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