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理師小姐?」病患皺著眉,叫了我一聲。
「是?」我回過神,像是被人從思緒深處喚醒。
「我的血壓量好了嗎?」
「啊……不好意思。」
我竟然在檢查時神遊了好一會兒。
回過神後,才匆忙把血壓數據記錄下來,替病患取下壓脈帶。
我從未如此,在工作中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這幾天,我一直無法專注——思緒混亂、情緒低落,一顆心像懸在半空中的氣球,既落不下,也抓不著,裡面灌滿失落感。
那晚,溫德爾平靜地告訴我:
「Claire,以後 Renee 的客人就交給妳了。」
看似工作上的安排,可對我而言,像被他交給其他的男人。
女人一旦動了心,即使只是微弱的火苗,也能形成難以撲滅的烈焰。
那不是依賴,也不是本能,而是一種深沉的渴望——想被愛、被選擇、放在對方心中某個獨一無二的位置。
過去的我,無法理解女人為了男人犧牲自己的心態;可如今,我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一想到得面對 Raymond,我的額角就隱隱作痛。
他不是會毛手毛腳的客人,可那天在包廂中——他的坐姿、靠近的方式、伸出手想讓我握住的那一刻……各種若即若離的試探,就像掠食者盯上受傷獵物,明明不越界,卻逼得我無路可退。
當我退到角落,仍步步逼近,就像在欣賞獵物驚慌失措的反應。
更糟的是……他還知道我的真實身分。
我想見的人,隔著一段心碎的距離,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而我不想見的人,卻像影子般糾纏不清,甩也甩不開。
我推著行動推車往病房走去,大大嘆了口氣。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熟悉的古龍水味竄入鼻腔,我心一沉,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妳剛剛的嘆氣聲,我遠遠就聽到了。」
那聲音依舊自信與從容,傲慢濃得像他身上的香水味令人作嘔。
我在心底祈禱:拜託……不要是他……
緩緩轉頭——果然,是 Raymond。
他臉上掛著笑意,一副掌控局勢的游刃有餘,令我越看越不順眼。
我懶得理他,默默轉身,繼續往病房走去。
「嘆氣會把幸福嚇跑哦。」
那自以為是的冷笑話,搞得我差點翻白眼來對付他。
我很想告訴他:「你離我越遠,幸福就會越快回來。」
在 Barcelona 被點檯也就算了,連在醫院都會遇到他。簡直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開、蹭不掉,走到哪黏到哪。
「Claire,妳在生氣嗎?」
他竟然在醫院用花名稱呼我!臉頰頓時發熱,氣得停下腳步,用力地轉向他。
「拜託!在醫院不要叫我這個名字。」
Raymond 雙手舉起,像在安撫,臉上卻掛著那副惺惺作態的笑容。
「好、好,那我可以叫妳張小姐嗎?」
「麻煩你,在醫院不要跟我搭話。」
我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才走沒幾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停了下來。
「Renee 的事,你有聽說嗎?」
「Renee ?她怎麼了?」
Raymond 一臉疑惑,看似不知情。
「算了……沒事。」
既然他不清楚,我也沒必要繼續問下去。
然而 Raymond 突然補上一句:「聽說她跟經紀人大吵一架,要離開 Barcelona 了。」
我當下愣住,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人是怎樣?明明就知道,卻裝得事不關己。
我不禁埋怨:為什麼他不好好對待 Renee呢?
如果他們沒鬧翻,或許……我和溫德爾就能順利進展下去。
怒氣驅使下,情緒像煮沸的滾水。我壓低聲音,憤而質問:「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裝作不清楚?」
我難以壓抑怒氣,雙手緊握到指節發白。
「搞得 Renee 以為我在跟她爭寵,弄得我裡外不是人。」
Raymond 微微皺眉,以手摀著嘴,打量著我的反應。
「張小姐,妳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
「難道我不該生氣嗎?」我瞪著他反問道。
我們的視線在沉默中代替回答,他眼底的訊息難以辨識,卻讓我有種被他看穿的錯覺。
我想避開他的凝視。他每眨一次眼,細長的睫毛便像節拍般輕輕落下,讓眼神更顯深邃——那一瞬間,我才明白,原來眼睛真的會說話。
「以後,我會常常光顧妳的。」
他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口氣輕描淡寫,像在宣告既定的事實。
「照理說,妳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我為什麼要高興?」語氣不自覺地拉高,像是刻意反駁他。
「妳會去 Barcelona 兼差,不就是想多賺點錢嗎?」
「我猜,妳是一個人住吧。」他大膽推測,等著我露出破綻。
「不然妳那麼晚回家,帶著一身酒味,要怎麼跟家人交代?」
見我沉默,他推了推眼鏡,彷彿識破我的弱點。
「妳在外面租房子,又背著學貸,光靠醫院那點薪水,日子應該不好過吧。」
在他面前,我被看得一清二楚——無法偽裝,也沒有退路。
「Claire,我對妳很感興趣。」
Raymond 說這句話時,眼神落在我身上,像在傳遞某種訊號——那不是試探,也不是玩笑,而是確信——我會屬於他。
「不如趁這個機會,讓我替妳實現願望。」
這句話像顆石頭落進湖面,精準地碰觸到我最脆弱的那一塊。
那一刻,情緒在胸口翻湧不止。若是以前的我,會把他的話當成玩笑,一笑置之。
然而,他的話卻讓我產生了動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我並不討厭他嗎?
「不用急著回答,等妳下班後,我們再慢慢談。」
Raymond 不給我任何拒絕的空間,說完逕自離去。
他的背影、沉穩的步伐、鞋跟落地的節奏,在我心底泛起陣陣漣漪。
迷茫……混亂……甚至對自己感到陌生。
曾經單純的我,在這紙醉金迷的世界裡漸漸變得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的,不只是現實,還有我對愛情的執念。
當愛情被包裝成另種形式,成了交易的籌碼,我才驚覺這是從未想過的轉變。
更讓我震驚的是——我竟開始思考,要不要利用這個機會。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