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望無際的荒原、與世隔絕的女祭司、千年古墓與累世無名者、世代輪迴的黑暗信仰
你 / 妳踏上了娥團島,準備潛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古老陵墓,從異域帝國手中,取回能夠招換和平以及賢君的魔法符文手環......
《地海古墓》是地海系列的二部曲。但不同於和暗影糾纏的格得,《地海古墓》的主角和敘述中心轉成了娥團陵墓的女祭司恬娜。格得在這本小說反倒成為了推進故事、幫助恬娜成長及突破的輔助型人物。
《地海古墓》離開了多國麟立的地海群島,來到了「白種人」居住的卡爾格帝國。相較於多元並存的群島區,卡爾格帝國由神王進行父權獨裁統治,當地白種人不相信魔法與文字,只信仰僵化嚴格的宗教,所以《地海古墓》讀起來更加殘酷與壓迫。
女祭司恬娜的英雄旅程
恬娜在五歲時就被強行從原生家庭帶去娥團古墓,只因為她在第一女祭祀原籍當天出生。在卡爾格人的信仰中,第一女祭司和達賴喇嘛一樣會隨著輪迴而重生。而第一女祭司的任務只有一個:守護娥團古墓、服務象徵黑暗的累世無名者。
從納入娥團古墓那天起,恬那便被剝奪了名字,只能以阿耳哈的身份活著,意即「被吞食者」。
娥團古墓除了閹人、奴隸之外男性勿入,因此女祭司們在這裡依循教規建立了嚴格壓迫的生活環境。一切時程都必須建立在儀式之上。阿耳哈因為成年後要成為第一女祭司,所以還必須熟悉古墓底下的大迷宮。大迷宮是眾主母累世無名者的黑暗聖域,嚴禁點燈照明,阿耳哈因此只能靠記憶和觸覺,將這座神秘的地下宮殿刻印於靈魂。
正式成為第一女祭司後,阿耳哈必須處決神王從帝國送來的戰犯,而她也依循慣例將戰犯們進貢至大迷宮,任憑飢渴與黑暗吞噬他們。然而這個「責任」卻害她惡夢連連。比起戰犯們眼中不滅的火光,她反而更像遭受處決的「被食者」。
阿耳哈從小就知道大迷宮時不時會有盜墓者入侵,其中不乏群島區的邪惡巫師,但他們全都逃不過累世無名者的詛咒。沒有人可以逃出大迷宮。而她也確實在大迷宮中撞見了格得巫杖的皎潔白光。阿耳哈驚異之餘,憑藉對大迷宮的熟稔,將格得鎖在眾主母的聖域中自生自滅。
意外結束,她懲罰了可恥的邪惡巫師,累世無名者會吞噬他的靈魂......但她卻忍不住從各地的偷窺孔觀察格得,看到了巫師嘗試念咒開門無果,而巫師似乎也知道她正旁觀一切,刻意裝出氣定神閒的模樣,甚至席地而坐,打起臥鋪補眠。為什麼眾主母還沒有制裁這個邪惡巫師呢?
格得最終不支倒地,阿耳哈本想和對付戰犯一樣將他囚禁待斃,卻在質問中得知大迷宮最珍貴的寶物就是「厄瑞雅拜之環」,環上象徵力量的符文能夠為地海世界帶來和平,所以巫師們才不畏懼死亡要潛入娥團陵墓。阿耳哈沈醉於格得口中充滿龍、魔法以及海洋的群島故事,決定施予緩刑,定期偷偷送食物與飲水下來維持格得的性命。兩人也逐漸建立起信任的關係。
一直以來都與阿耳哈交惡的女祭司柯琇得知格得的存在後,要求阿耳哈盡快處決邪惡的男性巫師。阿耳哈經過天人交戰,叫閹人馬南挖了個空墳掩人耳目,她則將格得帶到大迷宮深處的寶藏室,那裡只有他知道如何前往和離開。她臨走前,格得以真名恬娜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阿耳哈心虛的模樣還是被柯琇識破,兩人因此正式決裂。柯琇諷刺阿耳哈空有其名,其實帝國和神王早就拋棄了累世無名者信仰,阿耳哈一怒之下也以眾主母之名詛咒柯琇。隨後阿耳哈發現柯琇偷偷潛入大迷宮檢查空墳,只要東窗事發,她將不計一切讓阿耳哈生不如死。
走投無路之下,阿耳哈來到寶藏室與格得道別。她將被柯琇折磨致死,格得則會被黑暗吞噬。格得的語氣依舊溫柔冷靜,他已經在大寶藏室內找到遺失的半片法環,並提醒恬娜眼下有兩條路:殺了他贖罪,或是和他一同逃出娥團陵墓。
格得向恬娜保證累世無名者確實存在,所以他的法力在大迷宮中才大打折扣,但是黑暗不該是人們崇拜的對象。黑暗的本質是吞噬,它有其強大以及迷人之處,也會使人癲狂並失去自我,成為真名被奪去的尸偶空殼,這些都是他過去所面對過的。他相信恬娜,並將真名交付給她,兩人同心協力絕對可以脫離險境。
兩人於是一前一後努力逃出大迷宮,中間經歷生死交關,古墓在累世無名者的震怒之下伴隨地鳴崩塌。阿耳哈也正式消失在百年如一日的娥團古墓......
不同於巫師的成長故事
《地海古墓》承襲了《地海巫師》的成長主題,但內容並非恬娜成為第一女祭司的奮鬥故事,而是她如何化解信仰崩塌的壓力、面對自己對自由的渴望,以及承擔自由的重擔。
雖然不是出於自願,但恬娜小小年紀便被選為第一女祭司繼承者,享受同齡女祭司所沒有的特權,像是免於勞役並擁有自己的寢室等等。然而這些都伴隨著社會施加的責任。她在娥團陵墓其實無法自己決定任何事情。
陰暗的大迷宮可說是恬娜唯一的信心來源。
她是唯一能夠「自由」出入大迷宮而不受累世無名者詛咒的僕人,就連那些平時對她嚴格苛刻的年長女祭司也不敢深入大迷宮,這讓恬娜對這個「黑暗聖域」產生了複雜的依賴。
大迷宮蜿蜒曲折的甬道與地洞彷彿象徵了恬娜內心的千絲萬縷。
為了不驚動累世無名者,她必須在不點燈的狀態下摸黑探索,記住每個彎道。結果就是她能夠滑順地閃避大迷宮每個陷阱和死路,卻完全沒見識過大迷宮的廬山真面目。
相較於雀鷹格得在廣袤的地海群島進行跳島贖罪之旅,恬娜則需要在娥團古墓的社會規範之下亦步亦趨去探索自己「被指派的領域」,也許呈現出了男性和女性在主流社會中的縮影 (?)。
被要求處刑神王送來的戰犯可說是恬娜成長歷程的首次震撼,也開啟了她對於生命的詰問。而格得的出現則加速並決定了她的信仰崩塌,這我覺得是本書另一個重要主題。
說到格得在《地海古墓》所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有趣。
潛入到娥團古墓取回厄瑞雅拜法環的格得是已經處理掉暗影,甚至戲耍古龍的強大巫師,但是在累世無名者和地域限制的壓迫下,他無法像在地海群島時自由施法,所以險些命喪大迷宮。
格得反倒於娥團陵墓中再次體認到自身的渺小,並將真名 (等同於性命) 交付給恬娜,真誠地希望恬娜自己做出決定。無論坑殺或一同遁逃,他都毫無怨言。
比起武藝高強、腹肌八塊的白馬王子,格得更像是恬娜心中潛藏的勇氣,不斷呼喚她扛起自由的重擔,決定自己的人生。
信仰、崩壞、重生
累世無名者神秘又強大的信仰,以及人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和質問,貫串了《地海古墓》整篇故事。
地海群島的巫藝圍繞著「創生語」而生,巫師們需要知道施法對象的真名才能念咒。但是卡爾格人認為文字是邪惡的,所以他們的儀式往往充斥著意義不明的頌吟,就連儀式本身都只是依循傳統。社會規範的影響力由此可觀之。
恬娜為了服侍累世無名者,從小便被剝奪名字,所以當格得於寶藏室呼喚出她的真名卻沒有遭受眾主母的懲罰,無疑是對她信仰的一記重擊。
隨後柯琇也在爭端中嘲諷累世無名者,並質疑恬娜身為阿耳哈只是個無謂且過時的空殼,讓恬娜長久以來維生的精神依託瞬間崩塌。
相較之下,格得反而向恬娜確認信仰不是天方夜譚,但崇拜黑暗的信仰不值得她付出:
她們沒有創生的力量,她們的力量只用來蒙蔽光明,泯滅生機。她們無法離開這地方:她們就是這地方,而這地方應該留給她們。
人們不應否認或遺忘她們,但也不該崇拜她們。
這世界美麗、光明又慈愛,但這不是全部。這世界也同時充斥恐怖、黑暗和殘酷。青青草坪上兔子哀鳴死去,山脈捏緊藏滿火焰的大手,海洋有鯊魚,人類眼裡有殘酷。只要有人崇拜這些東西,並在她們面前屈尊降格,那裡就會孕育出邪惡,就會產生黑暗匯集所,將那裡完全讓渡給我們稱為『無名者』的力量轄制。
無名者即黑暗、毀滅和瘋狂,是這世界古老的神聖力量,先於光明存在……
這確實是經歷過暗影的巫師會給出的建言。
恬娜也在巫術光的幫助下,首度看見大迷宮於黑暗幕後的真實樣貌。那裡佈滿了折射光輝的亙古水晶,讓人熱淚盈匡。就像人們內心的愛與良善。
信仰若無法讓這些美好的特質熠熠生輝,又有什麼崇敬的必要呢?
自由的重擔
自由是重擔,對心靈而言是碩大無朋的奇特負荷,一點也不輕鬆。它不是白白贈與的禮物,而是一項選擇,而且可能是艱難的選擇。自由之路是爬坡路,上接光明,但負重的旅者可能永遠到不了那個終點。
奔向自由,聽起來很棒對吧?
只要我們下定決心擺脫加鎖,就能迎接美好的新生活。
然而理想總是豐滿,現實卻是骨感。地海系列從來不吝於隱藏這殘酷的真相。但就是這麼真實,才造就了我心中最棒的奇幻小說。
恬娜逃離娥團陵墓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
為了將她從邪惡的巫師手中營救回來,從小照顧她長大的閹人馬南活生生在她眼前跌落無底淵藪,而她在海邊等待漲潮搭船時,內心莫名燃起刺殺格得的衝動。
這個來自異域的深褐色巫師,害她背負罪惡感,並玷污了自由在她心中的美好想像。格得無法永遠陪在她身邊,她終究得獨自面對陌生的社會與生活。眼前那名為大海的領域既美麗又教她生懼。
她再度陷入當初遇到巫師時的兩難:殺了這個褻瀆眾主母的邪惡巫師,但生命真能如此隨意遭受玩弄嗎?
最終如同海浪沖洗沙灘,她發現格得毫無防備的睡臉在晨光照耀下顯得陌生又令人心安。她已經不再是娥團陵墓的阿耳哈,而是地海世界的恬娜。她已經取回了真名。
過去身為第一女祭司,她無從選擇自己的行動;現在她則能夠選擇走出陵墓。而過去那陰森無光的大迷宮,如今將會以佈滿美麗水晶的面貌,永存於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