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笑容給了誰》——廟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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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柔在鍵盤前停住了手。畫面上,那一行字靜靜地躺著:

「爸媽把愛都給了弟弟,我呢?」

螢幕透出冷冷的藍光,映射在她那佈滿淚水的臉上。這句話不是抱怨,也不是控訴,比較像是她終於把心底某個角落的灰塵掀開,看見躺在裡面、一直都在的那塊空洞。


當她用手指一個一個的敲出這幾些字——她的心在痛;伊柔她愛弟弟——這是毫無疑問的,她甚至願意為他擋下所有責罵、願意把自己僅有的東西讓出去。

可是,她也想被愛。想被看見。

這念頭一浮上來,她的眼淚就像被什麼戳破的水球,一顆一顆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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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總是對她說:「妳是姊姊,要讓著弟弟。」

她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想反抗這句話,是在七歲那一年。

那天的廟會吵鬧得像一個不會停的機器:燈光在地面跳動、人群像潮水湧動、各種遊戲攤位的音樂混雜成一條不知方向的聲音河流。 爸爸牽著她的左手,媽媽牽著弟弟的右手,他們一起經過一個套圈圈攤位前,弟弟嚷嚷著要玩這個遊戲。

於是,爸爸買了一桶套環,讓姐弟倆分著玩。

弟弟興奮得什麼都不顧,拿著套環就丟出去,也不知道目標是什麼;媽媽在一旁喊道:「看好了再投啊,不然都浪費了。」語氣裡卻滿是笑意。

伊柔則是小心翼翼捏著手裡的套環,盯著滿滿一排玩具——娃娃、小車子、汽水、動物造型的擺件。

她不知道該選哪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權利期待自己能從中擁有什麼。

媽媽看了她一眼,說:「丟啊,妳怎麼不丟?」那聲音裡沒有溫柔,也沒有等待,只剩下一種不耐煩的急促。

伊柔又看了好一會,才開始丟出手中的套環。

一次,沒中;

兩次,沒中;

三次,——

「啊!我套中了!」她幾乎是跳起來的。

那是一隻淡藍色的小海豚,陶瓷的身體微微彎著,看起來像是真的要從海面上躍起來。那是一個屬於她的勝利,伊柔欣喜若狂的轉身,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媽媽。只看到媽媽帶著弟弟在稍遠的地方,努力瞄準一台小汽車。

開心的表情凝固在她臉上,剛要喊出聲的話消失在空中。新鮮剛盛起的喜悅,被她活生生捧在手上,卻沒有地方放。

那瞬間,她甚至不知道該把嘴角放下還是維持笑。



等弟弟全部投完,卻什麼也沒中。

他委屈地看著那一整排玩具不肯走。這時候爸爸走過來,準備宣布該回家了。媽媽卻替弟弟開了口:「他還沒有套到玩具,姊姊套到了。」 那句話像一個無聲的暗示,把所有視線推向她。

伊柔抬起頭有點緊張的看著爸爸,爸爸還沒開口,媽媽接著對伊柔說:「妳把海豚給弟弟吧,當作是他套的,妳要什麼我另外買給你。」

她下意識地把海豚往胸前收緊了一點。

這時候爸爸低聲的說:「這些玩具也沒什麼,家裡那麼多。」

「可是這是我套中的......」伊柔低聲嘟囔著,沒有人聽見。

媽媽似乎沒有要放棄說服伊柔,於是又搬出那一套說詞:「你是姊姊,讓一下弟弟會怎樣?」

伊柔知道媽媽生氣了。委屈的表情瞬間爬上她的臉,她抗拒的把小海豚握的更緊了。


那句話,她已經聽了太多次了。

跟弟弟吵架,要讓。 零食,要讓。

爸爸媽媽的時間、注意力、情緒,全都要讓。

平時在家,爸爸媽媽總是用各種理由要她讓著弟弟,她也總是配合。

媽媽會說:「弟弟還小,妳要多照顧他。」

爸爸也說:「妳是姊姊,我的姊姊也就是你的姑姑,有什麼好的都會想到我。」

爸爸媽媽都說:「妳不可以那麼自私。」



但這次,伊柔用盡全身的力氣說說:「我不要。」

這是她第一次,替自己爭取想留下的東西。

她不知道什麼是邏輯,也不知道什麼是權利。

她只知道: 那個小海豚,是她努力換來的,是她喜歡的。 她只是想握一會。

但在這個家,「這是我的。」這句話從來就不允許在伊柔嘴裡蹦出來。


夜裡回家,弟弟依舊睡在媽媽和她中間,伊柔永遠睡在最外側,但她其實也想被媽媽抱著入睡,於是鼓起勇氣說:

「媽媽,今天可以換我跟妳睡嗎?」

媽媽的手還輕輕落在弟弟背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他,只溫柔地說:

「弟弟還小,他睡邊邊會掉下去。妳睡外面就好。」

伊柔沒有說什麼,她乖乖轉身躺回外側。

背脊貼著床邊,背對著母親和弟弟。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眼淚慢慢滑過臉,消失在枕頭裡。



兒時的回憶隨著落下的淚水戛然而止,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會在螢幕前敲下那句話:

「爸媽把愛都給了弟弟,我呢?」


因為在這個家,弟弟需要被保護;而她,只被需要去理解。

於是,她懂了一件殘酷又真實的事——

原來,父母的笑容從來不是平均分配的。

他們把最溫柔的一部分,留給了弟弟;

而留給她的,只是期待她懂事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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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宮羽莫 💛

如果兒時的妳,也曾在愛裡缺席、在笑容之外,

那麼從今天起,讓我們把手伸回自己身上,把笑容留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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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錄|在文字裡學會擁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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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宮羽莫。 我的散文,關於女性、親情、人生與靈魂的對話。 這裡沒有標準答案,只有一則則故事,折射出我們共同的人生疑問。 如果妳也曾經孤單、徬徨,願這裡的文字能成為妳的同行者。
2025/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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