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阿惠！太陽要下山啦！快回來吃飯！」
遠處傳來媽媽的呼喊，但兩個孩子已經跑得太遠太遠，聽不見了。
「哥哥，你看到那隻蝴蝶了嗎？藍色的，好漂亮啊！」六歲的阿惠指著樹叢間飛舞的藍色翅膀。她綁著兩條沖天辮，辮子上繫著紅色的橡皮筋。「看到了看到了！我們去抓牠！」七歲的阿明蹦蹦跳跳地往前衝，他的褲子膝蓋處已經沾上泥土，那是剛才摔了一跤的證據。
兩個孩子追著蝴蝶，越跑越深，等他們回過神來時，四周都是高聳的樹木，連天空都被濃密的枝葉遮住了大半。
「這裡是哪裡啊？」阿惠的聲音有點顫抖。
阿明環顧四周，樹木看起來都一樣，剛才他們追蝴蝶時沒有注意路，現在完全迷失方向了。
「沒關係，我們往回走就好。」阿明裝作很有信心的樣子，拉起阿惠的手。
可是走了好久好久，太陽越來越低，樹林裡的影子越來越長，他們還是沒有看到熟悉的小徑。
「哥哥，我...我害怕。」阿惠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別怕，我們大聲喊，說不定有人會聽見。」阿明深吸一口氣，大喊：「有人嗎──」
「嗎嗎──」山谷傳來的回聲在樹林間盪漾。
阿惠也跟著喊：「我們迷路了──」
「了了──」
回聲讓阿惠稍微安心了一點，至少還有聲音陪著他們。兩人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聊天壯膽。
「阿惠，你說媽媽會來找我們嗎？」
「一定會的，一定。」
「等我們回家，我要吃三碗飯！」
「飯飯！」
阿惠突然停下腳步，拉了拉阿明的袖子：「哥哥，你有沒有聽到？」
「聽到什麼？」
「回聲...好像不太一樣。」
阿明仔細聽，確實，每當他們說完一句話，就會有聲音重複他們話語的最後兩個字，但聽起來不像山谷回音那麼遠，反而像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阿明試探地說：「我們要回家。」
「家家。」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緊接著響起，真的只說最後一個字，而且還用重複單詞！
「有人在學我們說話！」阿惠驚訝地說。
「話話！」那個聲音又出現了，這次聽得更清楚，聲音來自他們身後。
兩個孩子猛地回頭，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樹影下，站著一個小小孩。他看起來大概只有兩歲左右，穿著一件奇怪的綠色小袍子，赤著腳，頭髮亂糟糟的，臉頰圓圓的像顆蘋果，眼睛又大又亮。
「啊！是個小寶寶！」阿惠驚呼。
「寶寶！」那個小小孩學著說，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排小小的乳牙。
「你也是迷路了嗎？」阿明問。
「嗎嗎？」小小孩歪著頭，學了最後一個字，然後點點頭。
阿惠的心一下子軟了：「可憐的小寶寶，一定也找不到爸爸媽媽了。我們一起找路下山吧！」
「吧吧！」小小孩學著說，開心地拍著小手。
就這樣，兩個孩子帶著這個只會學話尾的小小孩，繼續在森林裡尋找下山的路。他們一邊走一邊聊天，小小孩就跟在他們身後兩三步的地方，每當他們說話，他就會學最後兩個字。
「森林好大。」阿明說。
「大大。」小小孩學。
「樹葉沙沙響。」阿惠說。
「香香。」小小孩很難說出四聲之中的「第三聲」，所以他們通常會用「第一聲」取代，這或許是舌頭在偷懶吧？雖然學得不完全準確，但很可愛。
阿明發現小小孩不只是學話尾，還會用動作配合。當阿惠說「我肚子餓」，小小孩學「餓餓」的時候，還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當阿明說「我們得快點走」，小小孩學「走走」的時候，會加快小腳步。
走著走著，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只有一點餘暉透過樹梢灑下來。
「天要黑了，怎麼辦？」阿惠的聲音帶著哭腔。
「辦辦？」小小孩學著，然後突然跑到他們前面，轉過身來面對他們，手指著一個方向。
「你要帶路嗎？」阿明問。
「嗯嗯！」小小孩點點頭，然後轉身開始往前走，還回頭向他們招手。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決定相信這個神秘的小小孩。他們跟著他，在樹林裡穿梭。小小孩走路的樣子搖搖晃晃的，步伐不太穩，但始終不曾絆倒，他一會兒晃到左邊，一會兒晃到右邊，但總是回頭確認他們有沒有跟上。
「小寶寶，你叫什麼名字？」阿惠問。
「祝祝？」小小孩學話，因為大舌頭，把「字」說成「祝」。
「他不會說自己的話，只會學我們說的話。」阿明觀察道。
「話話。」小小孩學，然後笑了，笑聲像鈴鐺一樣清脆。
他們跟著小小孩走了好久，天完全黑了，月亮升起來了，森林裡瀰漫著銀色的月光。
可是，他們還是沒有走出森林。
「怎麼還是這裡？」阿明疲倦地說：「這棵大樹我們經過三次了！你看，樹幹上有我做的記號。」
「號號！」小小孩說完，然後低下頭，有點忐忑不安地玩著自己的小手指。
阿惠突然明白了什麼，她蹲下來，平視著小小孩：「小寶寶，你是不是知道下山的路？」
「路路。」小小孩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帶我們繞圈圈？」阿明有點生氣。
「圈圈...」小小孩的聲音變小了，他抬起頭，大眼睛在月光下閃著水光。他慢慢地走到一棵大樹旁，坐了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
阿惠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她走過去，坐在小小孩旁邊：「你一個人在森林裡很久了嗎？」
「嗎嗎...」小小孩點點頭，一滴眼淚從他的臉頰滑落。
阿明也明白了，他坐在另一邊：「你很寂寞，想要朋友陪你玩，對不對？」
「對對...」小小孩又點點頭，眼淚掉得更多了。
阿惠輕輕拍拍小小孩的背：「對不起，我們剛才對你生氣了。你很孤單，我們知道了。」
小小孩把臉埋進膝蓋裡，這次他沒有再學話了。
阿明想了想，說：「我們答應你，如果我們能下山，以後會常常來找你玩。但是現在天黑了，我們的爸爸媽媽一定很擔心，你能帶我們下山嗎？我們保證不會忘記你。」
小小孩抬起頭，看看阿明，又看看阿惠。月光下，他的臉亮晶晶的，有淚水，也有期待。他慢慢地站起來，拉著阿惠的手，又拉著阿明的手，然後指了一個方向。
這次，他沒有再繞圈圈，而是帶著他們筆直地往前走。他依然學著他們的話尾，但聲音裡多了一點不捨。
「月亮好圓。」阿惠說，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圓圓。」小小孩學，抬頭看看天上的滿月。
「樹林裡有螢火蟲！」阿明指著遠處閃爍的光點。
「蟲蟲！」小小孩學，伸手想抓，但螢火蟲飛走了。
走著走著，樹木開始變稀疏，遠處可以看到燈光了。
「看到燈光了！我們可以回家了！」阿明興奮地說。
「家家...」小小孩學，但聲音小小的。
他們終於走出了森林，站在山腳下。遠處村莊的燈火溫暖地閃爍著，他們甚至能聽到狗叫聲。
「我們到家了！」阿惠高興地跳起來。
小小孩站在森林邊緣，沒有再往前走。
阿明和阿惠轉過身，看著這個只會學話尾的神秘小小孩。月光下，他的綠色小袍子好像在發光。
「謝謝你帶我們下山。」阿惠說。
「山山。」小小孩學，然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森林。
「我們知道，你住在這裡。」阿明說，「我們不會忘記的，下個週末，我們會帶餅乾來找你玩。」
「玩玩！」小小孩的眼睛亮了起來。
「真的，我們保證。」阿惠認真地說。
三個孩子在月光下道別。小小孩一步步退回到森林的陰影中，他的身影漸漸模糊，最後完全融入黑暗。
「小寶寶，再見！」阿明和阿惠一起喊。
森林中隱約傳來：
「見見...」
阿明和阿惠手牽手走回村莊，遠遠地就聽到大人們焦急的呼喊聲。他們的冒險結束了，但他們知道，森林裡有一個小小孩在等著他們。
而從那天起，村裡的孩子們都知道山裡住著一個話尾小鬼，他只會學人說話的最後兩個字，但如果你對他好，他就會成為你最特別的朋友。
【給家長的話】
親愛的家長們，這個故事裡的話尾小鬼，其實就像一歲多正在學習語言的小寶貝，他們聽到大人說話時，常常只記得最後一兩個詞，所以會可愛地重複「吃飯飯」、「睡覺覺」這樣的話尾。
這是語言發展中很正常的階段，孩子的聽覺記憶比較短暫，所以容易記住話語結尾的部分。滿一歲的孩子大約能聽懂50個語詞，到了兩歲時，這個數字會增加到近200個。
當您的寶貝處於這個階段時，請多和他們說話，放慢語速，重複關鍵詞，他們的小腦袋正在飛速吸收著這個世界的聲音和意義。有一天，您會驚喜地發現，他們不再只是學話尾，而是能說出完整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就像故事裡的話尾小鬼一樣，每個孩子都在用自己的節奏學習成長，而您的耐心陪伴，就是他們最好的語言老師。
【後記】
我一直都相信，每個小孩子都是上帝遺落在人間的小天使，尤其是一兩歲、牙牙學語的小孩子特別可愛，滿嘴胡說八道，常常會說出讓你捧腹大笑的話來。
故事裡的小鬼，就是處在這樣的年紀，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完一整句話，他的時光，永遠停在了那個年紀。
我也曾想過，為何我會這麼喜歡寫「小鬼」的童話，或許是因為憐憫吧？
在最可愛的年紀，離開了人世，還來不及長大，就與世界告別。
如果您有看過艾蘭·庫迪在地中海沙灘上的照片，就能了解我的感受了。
最近的剴剴案宣判，又再度掀起一波保護受虐兒的聲浪。
我忍不住寫了這些「小鬼童話」，就是想問，到底何時才能防止這種慘劇發生？讓小天使們能在平安快樂的環境下，健康的成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