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 第十七期

讀武俠名家接龍小說「龍虎風雲」(上卷)

 

         最近梁哈金在網路上找到一套書況很好的「龍虎風雲」，是由諸葛青雲，臥龍生，獨孤紅，司馬紫煙四個人接龍創作的武俠小說。 讓我先看，我看完上卷覺得頗為有趣。於是上網找，原來有網上閱讀的版本。真的有興趣的人可以看看。

 

     http://www.haodoo.net/?M=book&P=13F8

 

         紙本書除了接龍小說本身之外，有一篇倪匡的推薦序，另外還有一篇無名編者的介紹文。大陸網站有人說這位無署名的編者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心靈散文大師林清玄。 所以這一本書算是當時一時之選合作之作。

 

         上卷故事大概是：

 

1.(司馬紫煙)

 

         一個口碑極好的雜技團，巡迴全國表演不停歇已經十幾二十年了，所到之處都場場爆滿。 一個公子哥看上了雜技團班主的二女兒，癡心地跟著班子走了好幾個月，直到盤纏用盡，才和二女兒商量說想跟著雜技團打工。 其實雜技團是義軍的活動聯絡點，團裡表演的多是年輕少女，日後都是為組織犧牲，嫁出去到敵人那邊當臥底。

 

         三女和太太本來想說這公子哥也算癡心，是不是讓二女兒破例嫁給這樣平凡人家的公子哥就好。但團主堅持反對，說自己要大公無私，要不何以帶其他人。 此時二女兒和公子哥約會回來，才說她也知道不能招陌生人，所以考公子哥武功，沒想到看起來文弱的公子哥竟然深藏不露，是個高手。拒絕不了，所以只好回來請示。

 

        團長當然覺得這人有問題，但也決定先收下這人就近觀察。

 

2.(臥龍生)

 

        戲班到了下一個地方，二女兒和當地的義軍首領見面，卻遭到官兵包圍，公子哥突然出現，殺了追殺二女兒的大內密探。

 

        眾人回去商議，班主失蹤，公子哥要班主太太先跟官差去，其他人先想辦法散逃。戲班也鬧分裂，有人主張要投誠，兩邊鬥智中，帶出向來不顯眼的三女兒可能才是雜技團裡最深藏不露的人(想開新角威能)

 

3.(獨孤紅)

 

        原來公子哥是大內密探三大首領之一。獨孤紅在此不斷開新設定，說除了公子哥外，大內還有另一個九格格，底下有十二個女殺手，其中一個已經潛伏到戲班，就是叫唆戲班分裂的主腦。而班主只是義軍的聯絡點，義軍首腦是個神秘人，底下有三大高手，其中之一就是戲班主的三女兒。

 

4.(諸葛青雲)

 

        寫公子哥和九格格的十二殺手內鬥爭功互相殘殺，另外戲班這邊也有高手來追殺。

 

5.(司馬紫煙)

 

        三女兒跟蹤公子哥，才發現是兩個雙胞胎，滿族皇親的老媽外遇上漢族士族，生了雙胞胎，兩邊各領一個回去養，滿族的就是大內密探的統領之一，要臥底雜技團追查反清義軍，漢族長大的兄弟知道了就回來破壞，也冒充大內統領殺了幾個密探。 喜歡二女兒的是滿族長大的統領，喜歡三女兒的是漢族長大的公子哥。

 

上卷故事大概如此。

 

 

        這本據說是那個武俠黃金年代裡少數的接龍小說中最好的。 知道是接龍小說，其實我也沒有太大預期，接龍都是遊戲成份居多，小說沒有個嚴謹一點的想法，怎麼可能會好。

 

        不過這本我看得挺有意思的。主要是老武俠我幾乎沒讀過，所以以前的老梗爛梗對我來說反而新鮮。另外看書的角度也不一樣了，以前看武俠比較多是跟著主角進入那個幻想世界冒險，滿足現實無法滿足的，但現在看書比較是去懷想作者想講什麼，或透過書去間接理解作者以及他處的那個時代。盡管武俠小說常常是不太入流，也不太被賦與書寫時代等等純文藝的功能，但有些東西就是會滲透出來。

 

        四人之中明顯看得出我喜歡司馬紫煙的部份，大綱寫得比較多，不過接龍好處也是這樣，有時讓其他人出來開新線什麼的，或許會有些火花。像我覺得司馬紫煙一開始應該是想把公子哥寫成好人，但到了獨孤紅那邊，已經給寫死寫成大壞人了，但他可能不甘心，就硬是寫了個雙胞胎出來。但湊巧因為第二棒的臥龍生之前也好像想把第一女主角位置從粗魯男性化的姐姐換成柔順沉潛的妹妹，所以順理成章又來寫成雙生雙旦的格局，算是難得解得漂亮的一手。

 

        但此後應該就走入正邪對抗的格局了，下卷可預見應該乏善可陳，故事說不定停在上卷就好。 我講給老武俠讀很多的朋友聽，他說這個雙胞胎，易容等等的梗當時很俗爛的。 這我就真的是少見多怪。想想也是，雙胞胎是某位推理大師所表列出，偵探小說禁用的爛招之一，不過在當時武俠小說界是人人愛用的老招，我真是少見多怪(金庸想想也寫過的，俠客行有石中玉石破天)。現在寫武俠也好像沒人再用這樣的梗，因為這樣寫現在一定會被認為太爛了。

 

        不過因為我現在讀老武俠心態不同，我覺得有趣的反而是間接看那個時代。 像一開始的那個團長堅持不讓自己女兒嫁給好人家那個心情，我認為就很有趣。在那個為國犧牲重於一切的大時代，這樣的情境似乎是合理的，每個人都為國犧牲了，怎麼可能因為是自己女兒就可以得到幸福? 這其實是很(當時)政治正確，但反過來看也可以是很悲痛的控訴。 可惜後來還是搞成雙生雙旦，敵我兩分的正邪對抗上頭，沒有在這上面做許多文藝小說會灑的狗血。

 

        下卷我還沒看，其實我上網偷翻了結局。結局不知那位作家寫的，結局是好的漢人公子其實正是義軍的大統領，正邪兄弟約戰的前一晚，嫁給滿族邪派兄弟的二女兒跑來找好漢族統領，談論兩人勝負可能以及戰後影響，結論都是，興漢只能努力保留文化，不可能以力對抗，所以不管對決勝算，義軍統領都應該要死，只有義軍統領死，才能換得幾年平安。但二女兒已經用之前另一個壞女人統領傳授的房中秘術殺死了當滿族統領的丈夫，她要漢族長大的兄弟去永遠替代他的滿族兄弟，這樣才能最大可能的保留漢族文化和義軍生機。然後她就自殺殉夫。

 

        這結局也很妙，從反滿族復興漢族，但興漢不排滿，求共和，這不也就是之前學到的孫中山的從驅逐韃虜到五族共和的思考路徑。 結局也頗有絕代雙驕小魚兒和花無缺對決的意味(剛剛都忘了古龍中期最平衡最好看的作品也是寫雙胞胎，這樣雙胞胎這個梗應該是那個年代某種身為武俠作家一輩子都一定要寫一次的題材)，花無缺的太太勸花無缺輸了送死以成全小魚兒恩義，古龍寫得漂亮，但龍虎風雲這個結局也很不錯。有時正邪就是難和解。而絕代雙驕裡的邀月宮主，某種程度也類似龍虎風雲裡的那個戲班主，其實對年輕人下一代的控制都是強烈的沒得討論的。邀月宮主困於情傷，戲班主困於愛黨愛國，也很難說那個比較可惡/可憐。

 

        其實小說這門技藝，這些年也進步很快，溫武十年得獎作拿來看看，各個層面都有許多進步，只是時代好像過去了。以雙胞胎情結來說，溫武十年有蹠狗啊。雖然不是寫雙胞胎，不過也是兩個情比金堅的兄弟在險惡江湖中如何在保住道德底限下努力求生的故事，某種程度也可以歸在這個雙胞胎-絕代雙驕的脈絡中討論。

 

         最後提一點題外話。 之前聽一些前輩提到說，眷村消失中，外省老兵也逐漸凋零，這塊獨特時空下的人事物，再不寫就沒了。 但我想其實或許不是沒了，是他們早已存在且已經完成，只是我們不這麼看它而已。我認為很多的武俠小說應該都可以列為這類眷村/老兵文學中吧。很多事情現代人想法早就不同了，如用家/國的大愛來要求個人犧牲小愛之類的，雙胞胎大家都傻傻分不清楚的設定現在也(因為太爛所以)沒人寫了。很多事情只存在當時的特殊時空背景。

 

        雙胞胎還是個有趣的隱喻吧，做為台灣/中國這樣的政治路線隱喻應該也是蠻有趣的，或者寫兩個鄰居的雙雙胞胎，寫一個充滿著偷情，欺騙，裝模作樣的故事，應該也挺有趣的，有嗎有嗎？有人要來寫嗎?(還是望向沈默哈金？)

 

 

        http://gushi.tw/posterity-of-koxinga/

 

        (無獨有偶 我剛寫這文時看到有人寫鄭成功有個弟弟留在日本。台灣/日本，也是另一則兄弟分屬兩國的曲折故事。現實總比小說複雜。)

 

 

 

歷史武俠小說：<赤崁行>        

作者：張之傑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18442

 

 

        上面提到台灣日本的歷史糾纏。其實不是沒人寫明鄭時期的台灣武俠的，這本<赤崁行>就是。(除此之外大家應該只聽過施百俊的台客武俠，寫日治時期。)

 

        這本書序有提到張之傑先生之前的臺灣武俠企劃，不過我記得最終成果應該有三本。諸英的<諸羅奪寶>和方晨的<翎月情仇>，但還有一本李嶽的<叛途>，也應該歸於這個系列，但不知道為什麼出版時沒有列在這個系列中。

 

        我為什麼知道，是因為張先生當年透過林保淳教授找了四個年青人投入這個計畫，其中三個人先後交出三本書，有一個拖了很多年沒交稿，就是我。那是我人生投入的第一個長篇寫作計劃，不過我眼高手低，所以一直沒有完成。但這個故事其實一直糾纏我很多年，雖然沒有完成，可是沒有這樣的糾纏，我不會寫出後來的東西。

 

        張之傑先生沒有忘了這個題材，近年來自己寫出了這本<赤崁行>。 故事大綱和特色，我覺得博客來上的介紹就挺中肯了，我倒沒有特別出人意表的意見。 國族認同，情愛糾纏，在這本書裡點到為止，張先生自謙說小說非他擅長，所以可能寫得不好，好的唯有治學嚴謹，加入許多歷史知識在小說裡而已。 但我覺得還是深沉正派之作。

 

        主角一開始為了反清復明來台灣，但遇到外國神父之女，四哥變節降清，自己拉扯在政治上拉扯於反清與情義之間，感情上雖然喜歡神父之女，但好像又對四嫂有種種依戀情愫。 這本書收在懸而未決的地方，看似不負責任，其實好像也只能這樣寫。 因為做為台灣族群問題的探討(寫台灣的小說怎麼可能不從這個方向去解讀)，本來就只能懸而未決。

 

        另外情愛方面，張先生筆下人物皆頗堅貞高潔，但也因此我認為真是騷到底處，主角對四嫂的感情，只有偶爾想起幾句，而且躲在國仇家恨底下，但我認為這樣的情感最癢。 什麼事都做不了，自己前途茫茫，就算不死也得遠走外國一生飄蕩，唯這時仍然想，然後說不用想的，其實可能是最想的。

 

        很低調的一本書，有心人或許可以找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