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金融業的亞洲盃」：私人銀行家赴港的外派人生

 

記得第一次遇見她，是我剛從澳門搬到香港的時候。人生地不熟，在一個台灣人聚會中，她主動來打招呼。

 

她說話的速度頗快，卻不給人壓力，嗓音清亮而沉穩，帶著一種叫人心靈沉澱下來的魅力，你可以看得到她總是面帶微笑，把場內每個老朋友、新朋友的需要都照顧得面面俱到，同時扮演著大家的金融知識最佳顧問。她是Claire，是一位在香港金融圈裡，最為人熟知，卻也讓大多數人覺得神秘的私人銀行家（Private Banker）。

 

在亞洲金融中心——香港從事私人銀行服務，Claire常感嘆，香港的摩天輪轉得太快了。

 

香港步調最快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金融紐帶中環區，而中環步調的快中之快，應該就是在國際金融中心商場（IFC Mall）一帶了。我常到那裡串門子，最常找的人應該就是Claire了。我們總愛在IFC某層樓一間可以眺望摩天輪的咖啡座吃晚餐，窗外的摩天輪轉阿轉的，我們的聊天話題也天南地北地轉阿轉的。

 

中環的氛圍，快而有序，千萬件事情同時發生，彼此平衡有序。Claire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有的時候，我們喝咖啡喝到一半，她會突然接起客戶打來的電話，講了半天後關上手機，她不用喘幾口氣，焦點瞬間回到我身上來：「老弟，你剛剛說的問題，其實是有解的。首先......其次......」 ，我一面聽她說著，一面低頭滑自己的手機，已經看到她在群組回信，表示收到了我丟給她的學妹履歷。

 

香港，是很多人嚮往的東方之珠；Private Banking，更是不少年輕人趨之若鶩，卻又不得而入的行業。Claire的生活，是很多人都憧憬的；然而，這份工作的高難度，還有需要在生活多方面之間的平衡能力，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私人銀行家每週七天備戰，24小時on call

 

私人銀行，白話就是高資產客戶的財富管理，而Private Banker提供的就是為高資產客戶個人財產投資與管理的服務。一般而言，單一客戶的資產要達港幣800萬（或美金100萬） 以上，才能達到符合私人銀行服務的門檻，只是資產門檻依各銀行有所不同，有些外商需500萬美金甚至1000萬才符合資格。

 

私人銀行的帳戶，可以佈局世界主要國家的股票、各地區公司發行的債券，就連基金平台上也有兩、三萬檔的任君選擇，還會搭配專業的投資顧問與諮詢服務，打造符合客戶風險屬性的投資規劃；有的還會配合外部專業顧問，提供客戶家族傳承、信託等金融服務。基本上，這些好野人（台語：有錢人）不需要出門，也不需要自己在網路或APP上操作，透過電話就可以完成大部分的投資佈局。這就是為什麼不論在一起吃飯、爬山、運動或看展覽的時候，Claire總是經常接到客戶電話的原因。

 

「基本上，就是24小時on call囉。」 姊笑說，但即便隨時處於備戰狀態，她卻早已淡定自若，成為兩岸三地間許多客戶信賴的顧問。

 

私人銀行家提供為高資產客戶個人財產投資與管理的服務，壓力非一般人能想像。

 

2012年以前，Claire在菲律賓出任務。有一天，她突然接到總行人資的電話，問她有沒有意願參與建置新加坡和香港私人銀行平台成立的專案小組，所有成員要在麥肯錫（Mckinsey）和波斯頓顧問（BCG）的帶領下，一同協助規劃境外私人銀行的產品架構、內部規範、系統建置、風險控管、人員招募等相關事宜，之後可以選擇轉派香港或新加坡。

 

「難得可以擠身亞洲金融中心，豈有不把握的道理？我馬上就簽下任職香港的意願書了。」 Claire說：「再加上當時女兒分別才7歲跟5歲，在需兼顧家庭的情況下，我當然選擇了香港的機會。一個小時的航程，比起東南亞近多了，航班又特別密集，所以相比其他台灣人，我回家的頻率更高。」

 

一個小疏失，可能導致整個部門失去工作

 

對Claire來說，披星戴月加班趕報告的日子是家常便飯，時常一個沒留意，就錯過最後一班回家的地鐵。「香港站開出的最後一班往我家方向的地鐵是12：13。有幾次錯過這班，我想，反正錯過就錯過了，就再多加一個小時的班吧！結果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後發現天都快亮了。」Claire有次這樣跟我說。

 

「拼成這樣，姊啊，反正事情永遠都做不完，還是要回家睡覺啦！」我總這樣虧她。

 

「不得不說，最近大家真的都比較戰戰兢兢，因為這兩年香港的金融業規管越來越嚴謹，尤其近來除了兆豐銀行被美國罰了台幣57億巨額罰款，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也罕見地裁撤了兩家私人銀行牌照；還有今年5月，因為涉及一宗馬來西亞公司洗錢案的新加坡瑞意銀行（BSI），和10月份剛被勒令關閉的瑞士安勤私人銀行（Falcon Private Bank），也是因為牽涉了馬來西亞首相納吉（Najib Razak）的主權財富基金洗錢案而被撤牌，這是32年來首見......。」

 

Claire說，私人銀行業，人人現在都有一定程度的憂患意識，「現在各金融機構都更加謹慎保守地在審理每個開戶的案件，深怕一個疏失，罰款不說，還可能讓整個部門、甚至大團隊失業。你知道嗎，看似簡單地開個銀行帳戶，現在基本上都要審一、兩個月的時間，甚至更久，因為銀行實在是被罰怕了。我們也只能謹守本分地遵守內部不斷更新、與時俱進的規範。」

 

工作兢兢業業，放假選擇與香港山水為伍

 

平日工作戰戰兢兢，加班無上限，但假日呢？我認識的Banker不少，每個人的風格還真的差很大。有的，一個禮拜七天都是神經緊繃，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讓客戶覺得服務不周，個人聲譽受影響；也有那種好學不倦的，假日也排了滿滿各式各樣的進修課程，甚至念個在職MBA；有的更是social控，在各式各樣的大小聚會場合都會看到他們飛舞來去的身影。

 

對Claire而言，經年累月的洗鍊，專業已和她畫上等號。每逢假日，如果沒有回台灣，她選擇花更多時間與山水為伍。

 

「我常常跟很多朋友講，香港只要登山就能望海，交通又格外便利，如果週末不走山登高望遠，香港也白來了！」說到這裡，很多香港以外地方的讀者，應該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香港難道不是個地窄人稠的地方嗎？除了車水馬龍的大街、擁擠不堪的小巷，還有無止盡的路人與你擦身而過；到香港爬山，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讀者們可以參閱我專欄中的【香港行山系列】：

• 【行山 卷一】到香港，當然是要爬山啊！不然要幹嘛？ 
• 【行山 卷二】到香港爬山：身騎雄獅之背，腳踏神龍之脊！
• 【行山 卷三】到香港爬山：真實世界的仙劍奇俠傳—新界紅色秘境！ 

 

在香港，凡登高，就多半能望水，這是很多觀光客都不知道的。

 

Claire說得一點都不錯，因為在香港的週末，所有的台灣人都無需煩惱要如何度過，因為台灣人好友組成的社團都會組織健行行程，讓大家每週都帶著興奮的探險心情，一起探索香港幽靜的郊野山路、溪野湖畔，還有座座風格各異的離島。在香港，青山綠水與熱鬧的市區就這麼近在咫尺，平日工作的紛擾與緊張節奏，瞬間就能釋放在山林之間。

 

有次，我和Claire一起細數好友們到底一塊兒走過了多少香港這顆東方之珠上的山山水水，龍脊、麥理浩徑、南丫島、西貢地質、萬宜水庫、城門水塘、坪洲天涯海角......在地圖上畫上一個又一個勾，實在感動無比。

 

「縱使如此，不論我人在山上、海上、湖邊，甚至是回台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通訊軟體都是暢通的，因為我必須讓客戶隨時感到我就在他們身旁。」

 

「會不會覺得很煩？」 每每在假日相聚，我們總這樣問講完、掛上電話的Claire。

 

「當然不會，因為這是自己喜歡的工作，更重要是每個Banker都要調適好，選擇用什麼樣的方式跟客戶互動，當你和客戶們成為真正好朋友的時候，這個工作的價值，就更體現出來了。」

 

東方之珠光澤下，分秒都是殘酷的淘汰賽

 

在香港，這個亞太區的國際金融中心，金融掛帥，投入這個領域自然處處是機會。與台灣比較起來，產品多元化與平台操作的彈性相對大非常多，舞台與成長空間也夠大，和同業交流的機會也非常多。

 

但是，Claire也提醒想要加入這場競賽的年輕人：「從專業領域、人文素養，還有待人處事，你真的要有幾把刷子才能夠生存下來。因為，香港的淘汰賽是極其殘酷的。」

 

「香港的工作步調，一切的節奏都快，連用餐、走路的速度都快。我常望著窗外的這個摩天輪，心想，香港有必要連摩天輪都轉的比人家快嗎？」Claire竟然突然感性起來，害我把差點吐出口的：「姊，我們等一下多找些人買些吃的喝的衝上去轉個幾圈！」 這句話吞了回去。

 

 

「其實，會喜歡香港，還有一個原因，」Claire繼續感性地說，「這裡是充斥國際人才的地方，在各機構可以看到來自各國的員工，舉凡從英國、美國、澳洲、加拿大各地留學歸來的朋友，大家認同亞洲崛起而選擇回到亞洲的金融中心，每分每秒彼此教學相長。相比我所待過的其他國家，在這裡，個體上的進步也是快更多倍的。」

 

高度競爭力、高度平衡力、高度親和力，這是我給這位在香港結識的好友的三個關鍵詞。Claire的人生，在外人看起來，也絕對是個勝利組；但是，外派辛酸，總有不為人知之處。當然，也包括這位外表亮麗、專業能力一百分、對人始終真誠的Claire。

 

 

Private Banker的外派人生，有另一面，很可能是讓人十分揪心的。換句話說，很可能是所有外派專業人士心中一樣的辛酸。下篇，我會繼續告訴你，他們流過怎樣的淚水，看似光鮮亮麗的他們，其實心裡深處，很可能羨慕的，是那個自始自終堅守平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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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圖片來源：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