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濱公園旁的河道,正在進行清除淤泥的工程;今天上午施工的時候,工人從河底撈起三個黑色的大型垃圾袋,每個垃圾袋裡,都有一具女性屍體。
新聞裡沒有詳述屍體的狀況,但寫道「疑似外籍女子」。
「這不是你第一次這麼做了對吧?」老八今天這麼對我說過。
那三具屍體和阿嘉莎一定有什麼相似點,所以老八認為我也與她們有關。
這是除了監視錄影畫面之外,老八今天又來找我的主要原因。
我點開另一個瀏覽器分頁,查了一些資料,接著到幾個線上拍賣網站,註冊了新的帳號,登錄了待售品項,特別註明:寄送到府,不用運費,下單後請提供收件地址。
不確定這麼做會不會有我想要的結果。
但我不想再等著老八將根本與我無關的案子扔到我臉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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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半,他吃完晚飯,和在客廳看電視新聞的母親聊了一會兒,叮囑母親早點休息,母親微笑地對外籍看護道,「看我兒子多體貼!」
他回房面對學校作業,沒戴耳機聽音樂,但豎著耳朵注意外頭的動靜。電視機的音量轉弱,他知道這是因為母親不想打擾他用功,不過他仍聽得見新聞主播頻率偏高但內容含糊的唸稿。
八點鐘,電視傳來的聲音變成母親每晚準時收看的連續劇。
九點五分,外籍看護到廚房切水果,端回客廳。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流理臺傳來水聲,那是外籍看護正在洗碗。
洗碗的聲音持續了十五分鐘,接著是幾分鐘的靜默,然後是倒開水的聲音──外籍看護已經擦完流理臺,準備了開水要讓母親吃藥。過了五分鐘,母親起身,客廳的燈光暗下,母親與外籍看護的低聲對話在兩人進入主臥室之後消失。
十分鐘後,他聽見主臥室房門打開,關上。他想像外籍看護走進主臥室旁小房間的時候,聽見那扇房門輕輕關上的聲音。他看看錶。
九點五十分。和計劃的一樣。
十點整,他站起身來,悄悄開門。
還不到十點五分,他又回到自己房間。
這和計劃的不一樣。
外籍看護聽見他開門的聲音,回頭起身,表情似乎並不訝異。他看得出外籍看護也在等待自己,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走近,左手按上外籍看護的肩頭,右手正要攬過她的腰枝時,卻被外籍看護不發一語地推開。
他皺起眉,向前跨了一步,還沒站穩,外籍看護已經快速地又朝他胸口推了一下。他略略失去平衡,想趁機攫住外籍看護的手,但撈了個空,身子稍稍轉側;外籍看護雙手並用,不停地推擋,力道大得出乎意料。他踉踉蹌蹌地後退,半個身子退出門外,剛伸手拉住門框,外籍看護已經迅速地關上門板。
門板咬進門框的剎那,他險險抽手,但門板硬生生停了,沒再移動。他愣了一下,猛地明白外籍看護不想讓母親被用力關門的聲音吵醒,馬上又舉手推門。但這瞬間的遲疑,已經讓外籍看護順利地把門關上,他的手掌按上門板的時候,正好傳來外籍看護鎖門的聲音。
不該是這樣的。他瞪著門板,微微喘氣。
他先前在腦中模擬的狀況是在摟住外籍看護後直接求歡,外籍看護的反應可能會是:一、和他一樣認為今晚機不可失,應該趁父親不在的時候讓兩人的關係更近一步;或者是:二、抗拒他。
如果外籍看護抗拒的理由是擔心父親或母親責罵,他會保證絕口不向其他人提及;如果外籍看護抗拒的理由是自己守身如玉,他會用看見外籍看護走進父親房間的事拿出來要脅;如果外籍看護擔心兩人歡愛的聲音會吵醒母親,他會把外籍看護帶回他的房間;如果外籍看護擔心安全問題,他會說他已經買了一盒保險套。
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現在這種情況:什麼話都還沒講,就已經被鎖在門外。
他回到房間,踱來踱去,一方面因為計劃未能順利執行而無比氣惱,另一方面隱隱擔憂,害怕外籍看護會向父親告狀。說起來父親與外籍看護的關係比他想做的事更有道德問題,但在家裡,父親是唯一的權威,他不確定如果外籍看護真去告狀,父親會怎麼處理。
外頭傳來流浪貓叫春的聲音。很煩。他決定出去走一走,只要在父親返家前回來就好。如果母親醒來發現他不在,他可以說是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如果外籍看護發現他出門,那,呿,他何必對下人交待自己的去處?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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