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0|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東北季風吹啊吹

秋季開始的時候,降落馬公機場前,機上就開始廣播著「因受東北季風影響,下飛機時要小心」的提醒,顯然和夏天不同。我們對東北季風的經驗很多,高度開始下降後,若是一陣搖擺,會閉上眼睛假裝正在玩一項遊樂器材,
搖晃若再大一點,則忍不住自語:「今天風很透哪。」
離開島後,我時常懷念起東北季風。回去居住的友人每每聽我這麼說,就會滔滔地說今年冬天連續透風十幾二十天,根本就無法出門。和我一樣讀文學的學姊也不同意,她說每到東北季風來臨,身上就會掛著揮之不去的淒涼感。
是的,每當東北季風來臨,島就會深深包覆在灰濛裡,碧海藍天褪色,還原到最孤寂的狀態。而這樣的孤寂,正是我的鄉愁。
被風圍困的日子裡,除了上學,所有日常活動都要暫停。記得七歲那年,夏天去上幼稚園,到了冬天母親就不給上,原因是起風了。冬天大多時候,就是一家人瑟縮在滿佈一袋又一袋土豆的客廳裡,伴著電視聲音的碎片以及規律地用夾子剝著土豆殼的咔咔咔節奏,風從門窗縫隙穿了進來,窗戶經常嘎嘎作響,這時父親或者母親,就會翻找著日曆紙,折一折夾進空隙裡。
風經常咆哮整夜,窗戶的玻璃總是覆著一層濃厚的鹹水湮,窗外景色模糊難辨,日與夜,光或影,構成與世界連結的全部。兒時的我們時常與世界斷絕著,夏日是一片海洋,望不盡那頭,一到冬天便被風把生活關得更細小。
透風時,騎車都會被風吹離車道。我的摯友自幼豐美,朋友間若要形容風有多大,「連燕子都被吹走了」表示最高級。冬天反正不用梳頭,一出門,風會邀請來自海上的高鹽分水氣,一起在髮絲打結。灰濛覆上每個玻璃物件,在門窗、車窗以及路上的每面鏡子滲透著,宣示著這是由它掌管的季節。冬日,母親在家門前的小路口發生車禍,鄰人怪罪路邊的反射鏡被移走以致無法看見另向來車。日後出門特別留意望了路旁的反射鏡一眼,一種存在的不存在狀態,冬天的鏡面只剩下一片混迷呀。
然而,季節帶來淒涼也帶來豐饒。母親總說,冬至到過年的魚特別鮮甜。浪小的日子漁船出海,島人們忙著買魚、吃魚、討論魚,取悅自小挑剔的貓舌。村落忙著一年一度的「挽紫菜」盛事,農事、海事工作進入安息,島上一片安適。
隱約知道自己喜歡屬於島人的淒冬更甚屬於旅人的艷夏。有一年遠行邊際「冰島」,一路忐忑的心情,直到坐進漢堡店窗前,那片覆上灰陰迷濛的玻璃,轉色的天際,讓我瞬間定了心。東北季風之於我,是隱在身體裡、最安心的連結。
我在冬天回島上,喜歡下飛機被風吹亂頭髮,模糊的鏡片。那是澎湖女兒的樣子。土地的歡迎儀式。
東北季風吹啊吹,我的心可以回家靜一靜。
新書發表會
時間:3月30日(週六)下午3點
地點:台南市西門路二段120號 台南政大書城
作者:蔡淑君
定價:399元
出版社:玉山社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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