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痴魅一夏-08

隔天就是端午節，吃過晚飯，嘉露、嘉穎和媽媽三個人坐在廚房的水泥門檻上，用竹葉包粽子餡料，客廳木椅和廚房門閂之間架著一根木棍，木棍吊著一束棉繩。

「媽，阿嬤不包嗎？」

「妳阿嬤身體不舒服，我們包就好了。」

「阿嬤怎麼了？」

「說是她人懶懶的，多休息就好。反正媽媽都把料炒好了，現在只要包一包，不用多少時間。」

媽媽拿起放在一旁的粽葉：「還記得怎麼包嗎？去年教過妳們。」

「我還記得。」嘉露拿起兩片又長又寬的葉片：「梗要露在外面，兩片葉子相切，然後拗出倒三角形，對不對？」

媽媽點頭：「嗯，梗一定要在外面，才不會包的時候把葉子刺破。妹妹會不會？」

嘉穎吃力看著媽媽和姊姊包粽子的手勢，粽葉在她手裡被揉得快不成葉形：「嗯……葉子相切，拗三角形……」

「妳的梗方向不對啦！妳看，葉子都破了，料會跑出來。」嘉露出聲提醒。

「沒關係，慢慢來，熟能生巧。」媽媽說著，將包好的粽子用棉繩捆住，微微使勁勒緊，最後綁上活結。

「媽，這個葉子是什麼葉？」嘉露心血來潮一問。

「這是竹葉，還有另一種叫月桃葉，也可以拿來包粽子，比較長也比較香。」

入夜之後，田野間綿綿不絕的蛙鳴連成一片，響亮夜空的點點繁星，星光交織點綴著靜謐大地。水蛙群們的頻繁聒噪聲，伴隨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啾、啾」夜鷹句點語，夏夜的田野交響曲從此定調。

「媽，妳還有謎猜嗎？我想猜。」

「謎猜哦！我要想一下。」

「好啊！好啊！謎猜好玩，我也要玩。」嘉穎一聽到可以猜謎語，整個人興奮起來。

此時，媽媽說出一串古雅台語：「一區田鬆鬆，三蕊花紅紅。」

「那是猜什麼？」嘉露問。

「猜用的。」

「用的……」嘉露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問，「媽，可不可以更多提示？這樣太難猜了。」

「我們家有，廟裡也有。」

「廟也有……我們家也有……該不會是香爐吧？」嘉露說出答案，卻充滿疑惑。

「對！就是香爐。」

「為什麼是香爐？」嘉穎搶在嘉露之前提問，「香爐沒有三朵花啊！」

「我們拜拜的時候，不是都要拿三柱香嗎？」

「喔！原來是這樣！我剛才猜香爐，因為香在燒的時候會紅紅的，為什麼是三朵我就不知道了。」

「哎啊，妳們都說要猜，又不懂得猜，謎猜就是要會猜，才有趣。」

「好玩耶！媽，妳還有沒有？」

嘉穎對猜謎不擅長，聽謎底分析倒是聽得很起勁。

「兩個囡仔平懸平大，日時分開，暗時相闔。」

「門！」兩姊妹異口同聲。

「這個不好玩啦！太簡單了。」嘉穎抗議。

「這個小時候聽過了，我現在還有印象。」

「那猜一個比較有趣的：『紅關公，白劉備，黑張飛走去避！』」

「猜什麼？」嘉露照例問提示。

「吃的，拜拜會用到。」

「媽！這個太難了啦！紅什麼白什麼？吃的有這種東西嗎？」

嘉穎聽完謎題，哇哇大叫，有聽沒有懂。

「那我再說一次，我唸慢一點……」媽媽耐著性子，又把題目唸過一次。

「媽，妳台語太『輪轉』，說這種文言文我們一下子都聽不太清楚。」嘉露包完一顆粽子，又伸手拿新的竹葉片，「妳說的是桃園三結義的名字，我想一下。」

是紅的又是白的，還有黑的，嘉露左思右想，如果是拜拜用的，直覺就想到一個，可是它的裡面不是黑的啊！她光是想到它的美味，覺得黃的才是極品。

「妳聽得懂哦？什麼是桃園三結義？那個能吃哦？」

「妳不要吵啦！不會猜的話，就好好包粽子，別煩我。」

「可是人家連粽子都不太會包啊……」

「嘉露，妳慢慢想沒關係，一下子要我想那麼多謎猜，一時也想不起來。」媽媽說得慢條斯理，一邊將餡料舀進竹葉形漏斗中。

「媽，妳怎麼知道這麼多謎語？」嘉穎不再自討沒趣，不會猜沒關係，可以瞭解歷史背景。

「這些謎猜，都是妳們外婆那一輩流傳下來的，小時候我們就是猜這些謎猜長大的。」

「算了，我放棄，媽，妳可以說答案了。」

「紅龜。」

「蛤？真的是紅龜？我一開始是猜那個。」

「那妳怎麼不說？」

「覺得不像啊！紅龜粿裡面不是包花生粉嗎？又不是黑色的。」

「紅龜有分，不只包花生，還有包紅豆的。」

「可是我吃到的好像都是花生口味。」嘉露仔細回想，也有可能是她太愛吃花生碎塊的味道，每次都是拿自己愛吃的，根本完全忽略掉紅豆版本的存在。

「我也是耶！我也愛吃包花生的，超好吃的！」嘉穎點頭如搗蒜。

「也是。」媽媽點頭附和：「花生餡是比較多人愛吃。」

蛙鳴聲依舊不斷，夜鷹也是。

「姐，妳上次不是說要教我摺星星嗎？什麼時候啊？」

「快了，我都已經買材料回來了，妳不用擔心。」

「真的？」

「對！所以妳乖乖包完粽子，我就教妳摺星星。」

「這又不難！我只是包得很慢而已……」

「好了好了，姐妹倆有事要忙的話，趕快包一包，嘉露妳動作比較快，多包幾個，剩沒幾份了，包好就可以回大房去。」

「媽，我現在住的房間，為什麼叫大房？」

「大房是只有老大才能住，除了妳大伯那一家，只有阿嬤可以住進去，要是其他人住，會不吉利。」

「可是他們又不會搬回來了。」

她大伯早就在外面買房子住，逢年過節才回來，哪裡稀罕這種古厝？

「傳統就是這樣，別人住進去對身體也不好，只能當客房用。」

「那我怎麼辦？」

「妳是小孩子沒關係，可以用來讀書睡覺，只是拿來用，不是霸佔住。」

嘉露聽得很模糊，總之，她是小孩子沒關係就對了，沒想到，一座三合院的傳統規矩還真多，算了，聽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