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7|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楚浮:在義大利新寫實之外與之後

綜觀楚浮(Truffaut)一生的創作歷程,在電影作品上的創作題材或可粗分為四大類:成人的感情世界(尤其是三角關係或開放式關係)、小孩、劇中劇以及驚悚或懸疑類型;此外也不得不提楚浮的影評,他對希區考克的重視甚至促成他完成了他們倆人的對話錄,對希區考克的每部作品依照創作順序做地毯式搜索般的討論,甚至因而影響到影壇對希區考克的重新評價。既然楚浮受到希區考克的影響是眾所皆知的事,那麼他在驚悚或懸疑之外的創作題材又是受到誰的影響呢?他的作品究竟又是如何受到希區考克的影響呢?
嚴格來說,驚悚或懸疑是類型而非題材;但或許是這種類型在視覺意象上比較直接犀利,使得楚浮儘管溫柔和細膩的天性和這樣的類型多少有先天上的牴觸(在他的《柔膚》(La peau douce)中這個問題尤其嚴重),但他還是持續地在這種類型中鑽研,直到他的最後一部作品《情殺案中案》(Vivement dimanche!)後總算走出自己的風格,但在類型上也從驚悚微調成帶有黑色幽默的懸疑片。針對這個突破,楚浮自己也曾明言:
在此以前的兩三年間,我有點受到希區考克有關默片概念的影響:在一部影片中,對話愈少愈好,這就是《柔膚》以及《華氏451度》(Fahrenheit 451)大量採用視覺畫面的原因。但自此以後,當我回到法國時,我在拍《黑衣新娘》(La Mariée était en noir)一片時得到了補償,在該片中我讓男人們大量地說話,而且從此以後,我就非常高興地讓影片中的人物充分地去表達,而再也不怕他們有機會時喋喋不休了……[1]
而在今年金馬的義大利電影課以後,台灣的影迷們總算得以在大螢幕上重溫義大利新寫實主義,進而更加熟悉羅塞里尼(Rossellini)這位導演。楚浮在開始自己的導演生涯之前也曾擔任他的助手,《四百擊》(Les 400 coups)很明顯受到《德意志零年》(Germania anno zero)的影響,只是場景從二戰後的斷壁殘垣改為破碎的家庭,這部作品也因而不但是法國新浪潮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更是楚浮最私密因而不願公開承認的半自傳[2]。或許因為一般影迷對尚‧維果(Jean Vigo)及其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操行零分》(Zéro de conduite)比較沒那麼熟悉,所以沒有發現這部作品對《四百擊》的影響,但對當時的影迷應該不陌生,因此楚浮也提到:
在我的影片《四百擊》中,有著大家都能看出的維果的影響,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另外還有一個大家都沒有想到的影響,這就是影片《德意志零年》的影響。[3]
這三部作品都看過的影迷自然會發現,《四百擊》其實揉合了《德意志零年》對生活的悲觀和無助,以及《操行零分》的天真童趣。而《四百擊》中的小主人翁坐上警車無言地望著這個世界流著兩行眼淚時,在雖然情緒上不像《德意志零年》那麼直接強烈,但不直接不代表在視覺意象上不明確;楚浮在這一幕影史的經典場景中,其實也將默片對他的影響巧妙地融合進去,而成就了他真正的個人風格之作。
也因此上述的分類並非只會單一出現在楚浮的某部作品中,其中有不少其實是這些分類的混合,例如《最後一班地鐵》(Le dernier métro)就是三角關係再加上一點點的舞台劇劇中劇題材、而最後一部片《情殺案中案》則是懸疑融合黑色電影(不過這樣的結合的確是相對常見的)。但這些追溯即使都可以找到根源,卻無礙於楚浮個人多元風格的呈現,因為即使元素是舊的,但作品所產生的脈絡卻是新的,而且自古以來幾乎絕大多數的作品都是如此。
當然也存在著一些作品創造了一些嶄新的元素,因此在該藝術類型中顯得至為關鍵:曾經和他過從甚密的高達(Jean-Luc Godard)不但可能是首次那麼大量地使用了(jump cut),而且儘管已經年事已高,高達到現在還在從事實驗電影的創作,這些都和楚浮細膩而傳統的敘事方式大相逕庭。而這可能正是楚浮和高達(Jean-Luc Godard)後來分道揚鑣的原因之一;儘管有一種婉轉的稱讚則是將楚浮的創作歷程稱之為「無聲的革命」,但其實不革命又何妨?只要不妨礙別人革命,在藝術中最重要的事之一,本來就是在形式與內容之間找到創作者自己的安身立命之處。
[1] 出自《70年電影月刊》第150期 [2] 但個人認為羅塞里尼對楚浮的影響比較是從觀影經驗中直接得到的,而非拍攝現場上的,畢竟拍攝現場就是在趕拍許多零碎而不連貫的鏡頭,所以除非在演員的表演風格上有什麼直接可見的承襲或影響,否則拍攝現場的經驗累積大多都比較是操作實務而非作品風格上的。 [3] 出自其1963年發表的影評〈羅貝托,羅西里尼更喜歡真實的生活〉一文;譯名則改為台灣慣用譯名。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