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一年,流產後的數個月讓我常常都有經痛般的痛苦,後來再懷孕也常常感覺到下腹疼痛,懷孕第八九個月,假性宮縮讓我常常都覺得自己快要生了,總算卸貨了,卻開始腰酸腳麻,今天腰痛到直接殺去骨科打針。
這一年被身體折磨的很慘,大概是再更早兩年我折磨身體折磨得很兇,然後流產後就加倍奉還。產後常常覺得很疲倦,那天去洗頭的時候,老闆娘說:「你頭髮好乾燥喔!」我原本以為下一句是要推銷護髮用品之類,沒想到她以像媽媽的口吻說:「餵母乳要吃營養點啊。」我心想不只頭髮乾,白頭髮變得超多。
晚上看著孩子可以蹦蹦跳跳,學東西都好快,心裡覺得好羨慕,你的人生才剛要開始,充滿無限可能阿,然後我想起了下午和我媽媽通電話,她說:在我們這個年紀想的已經不再是什麼可能,而是關於面對死亡的一切,跟身體的病痛。 其實媽媽一直都沒在避諱談論死亡,會跟我們聊著她有一天走後希望我們怎麼做,她一直都在整理物品,希望到時候不要讓我們太麻煩。 講完電話後,我因為痛到不行就趕去骨科,狹小的診所,擠滿了老人,大家像是固定時間會來這裡報到一樣,熟門熟路的樣子,然後等待叫號,到注射施打針,位子不夠時,還有人嚷嚷著:「誰包包放在椅子上的,拿起來讓人坐啦。」我對面的兩位老婦在聊天,其中一個說:我今年過完年就七十歲啦!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陳舊的氣息,診所數十年來都沒有重新裝潢,候診的病人緩慢的步伐佝僂的身軀,一個陳腐的氣氛充斥在昏暗狹小的診間,讓我有點喘不過氣。 但很反差的事,擁擠的掛號櫃檯,擠了很多來掛號的老人,緩慢的身軀裡,裝著急躁的靈魂,因為大排長龍、因為櫃台小姐的不耐煩,健保卡是要放在櫃台像接龍一樣的排著,老人們一直探頭看看自己的健保卡排到哪了。 未來,我也會是老人,但我真的很害怕時間我的老年人生是花在長時間的候診、看病,然後挨針,老到某個時候會有個看護,但我光想到我的家事服務上上週用抹布洗碗,這週用洗碗的菜瓜布刷水槽,我就覺得很崩潰,那到時候老到要人照顧的時候,什麼事情都該妥協,都任由別人安排,我已經不再能以自己習慣的做事方式生存時,那種生活應該很恐怖吧?(話說,今天是家事服務來最後一天了,因為當我問客氣詢問她今天刷水槽是哪一個菜瓜布時,她指著我先前提醒她刷水槽的綠色菜瓜布,但那是乾的,她根本沒有拿這個刷,其實她都知道要區分,她只想一個菜瓜布洗到底。)(每次想到這個我就會想,天啊,以後老了就是得去適應這些吧!)
回到和媽媽聊天的話題,她說未來在等她已經是這些讓人沒有多開心的事,然後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龍應台的書中給親愛的安德烈讀到的一段安德烈反問媽媽的話:「你怎麼面對自己的『老』?我是說作為一個有名的作家,漸漸接近六十歲,你不可能不去想,人生的前面還有什麼?」
龍應台回答得很長很長,其中有幾句我很喜歡:
「...老英雄的臉上布滿褐斑,身上有多種裝備,不是年輕時的槍、刺刀,而是假牙、老花眼鏡、助聽器,外加一個替換骨盆和拐杖。」 「老人,全身都疼痛,還好只有皺紋是不痛的。」 「老,其實就是一個敗壞的過程,你如何用智慧去處理敗壞?安德烈,你問我的問題,是所有宗教家生死以赴的大問啊,我對這終極的問題不敢有任何答案,只是開始去思索個人的敗壞處理技術問題,譬如昏迷時要不要急救,譬如自身遺體的處置方式,這些處理,你大概都會在現場吧,要麻煩你了,親愛的安德烈。」
23歲的時候讀此文的感受不深,當時還有很多的可能,10多年後的此時,開始面對崩壞的課題,面對父母的變老,面對自己身體的各種疼痛和不如當年,除了有落寞,除了覺得年輕真好,更真實覺得,人生真的好快,只願我能好好的善待身體讓它能好好的陪著我走久一點,只願我能減少虛耗生命,好好的過自己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