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終結亨德里希所說的「記憶之痛」,湯姆希望藉由強行接觸故地,形成一個可以有效忘卻往事的「句點」。很快地他發現此舉無效,差點被痛之海嘯淹沒不說,痛之海嘯還在往事裡胡亂添上一個逗點。
因為湯姆畢竟是湯姆,就算他自己的身分弄混了,也無法順勢變作像亨德里希那樣的人。1891年亨德里希邀請湯姆去聆賞柴可夫斯基的演奏會,意在讓他「看到更大的格局」。然而亨德里希和湯姆所想的「更大格局」是否相同呢?
亨德里希不斷告訴湯姆幾年下來他看了哪些新發明(湯姆此時一臉困惑),盡情享受世界上種種好東西,過著非常歡樂的生活。到了音樂廳,亨德里希又開始向湯姆介紹卡內基,語氣是嘲諷的,湯姆問他內心的感覺,他回答:「這就是人生,只要我能聽見音樂,只要我還能享受牡蠣和香檳……」。雖然音樂包含在亨德里希定義的「好東西」行列中,可是演奏會結束,湯姆滿懷感動,亨德里希卻只說了:「你不覺得他完全把布拉姆斯打敗了嗎?」。
在第一章嘗試靠自殘獲取存在感的湯姆,到了第二章終於從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中尋得正能量:「音樂不會滲透,音樂本來就在裡面了。音樂只是將原本就存在的東西揭露出來,讓你感受到不一定知道,但確實存在的情感。音樂將它們通通喚醒,就像是重生。」。痛苦能撼動人心,美也能撼動人心,類似的心跳加速、頭暈目眩,湯姆應該是分得出箇中差異的,亨德里希的感受就未必能細膩敏銳至如此程度。表面上亨德里希的生活態度看起來似乎比較積極,持續對美好事物有所追求,一旦觀察他和湯姆的對話,難免開始懷疑亨德里希對美好事物究竟保持何種心態,他在追求各式感官滿足、享受歡樂人生之餘,有沒有真心愛惜過那些美好,抑或炫命如炫富,明明懂點皮毛而已,仍當那是見多識廣的表現並且以此為傲?
回想第一章湯姆救下的那隻老鼠,換作是亨德里希,他也許不會去救,在他的好東西清單內不可能出現一隻平凡無奇的小動物,然而他本身的存在,會基於對其他生命袖手旁觀而被列入世界的美好清單內嗎?我想這時若過早往是非好壞的方向來判斷、區別一個人,便容易落入謬誤,錯失許多單純理解的空間和可能性,於是暫且擱置亨德里希的諸項爭議,改觀察湯姆的部分。湯姆和亨德里希是生活風格迥然不同的兩類個體,湯姆對音樂的領略,具有某種超越時代界線的寬廣(1891年的他尚不知後世將給予柴可夫斯基什麼評價,所以他的描述不是向樂評家那兒參考來的),可見只要排除引起痛苦回憶的沉瘀,他的直覺著實精確,雖然跟亨德里希比起來好像處處跟不上時代潮流,但無礙於他自行摸索出屬於他的更大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