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經濟學

從資本主義的角度來看，養一個孩子是最不公平的事，我知道，因為我是她爸。

當護士將剛出生的女兒——無花果——放在我懷裡的時候，我心裡充滿了狂喜。看著這麼一個柔弱可愛、純真無邪的孩子，我和太太都不禁要讚嘆上帝創造的美好。但為人父母的喜悅，很快就要面臨現實考驗。

太太剛生產完的頭三天還住在醫院裡，女兒一發出哭泣的微聲，太太就要起來餵奶。而我則負責在女兒喝完奶後幫她拍嗝、換尿布、哄她入睡。這一切程序都像宗教儀式一樣固定，而且每隔一兩小時就要重覆一次！

因為我當時仍在學校攻讀碩士，學校宿舍並不適合產後休養，感謝我們的好友願意開放家庭，讓太太可以有個舒適的地方好好休息。所以太太開始坐月子之後，我一邊繼續攻讀神學課程，一邊往來於朋友家照顧孩子與太太。

剛出生的嬰兒還分不清白晝、黑夜，無論何時都可能會想喝奶、換尿布、抱抱、玩遊戲、哄睡⋯⋯。又因為她的語言能力薄弱，所以一概用哭聲表達，她的同一種的哭聲可以表達N種不同的意思！

如果是在白天，也許我還有精神體力來一樣樣揣測無花果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半夜三點的時候，我真的感到自己相當軟弱無力。這種時候，我只能不停默誦：「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輕易發怒。」然後起來為無花果服務。

一睡八小時已成為美好的回憶，悠閒度日則是遙不可及的夢。無花果出生以後，就開始和我們形影不離。我學會了一手抱花果，一手洗衣、煮飯、擦桌、掃地、讀書、打字的絕技。有時也必須一邊唱歌哄她睡覺，一邊讀著艱繁苦澀的神學書籍。我能堅持下來真是一場神蹟。

無花果實在太小，責任歸屬、表達溝通、分工合作的說法，對她一概不起作用。她是無任何行為能力的絕對弱勢，只能仰賴我的幫助。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當我面對無能力的小花果兒，我的責任就變成無限大！

到目前為止，無花果還沒有能力知道她所享受的待遇，讓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而且我們並不指望她償還。這不是說無花果不懂得感恩，雖然她只是五個月大，她仍然會用燦爛笑容回應我的勞力；不時給我的胸膛、臉頰一記頭槌，表達她對我的欣賞；用小手緊勒我的脖子，或啃咬舔舐我的臉，表達對我的喜歡。

只是許多時候，我仍然覺得很辛苦。孩子一個甜美的微笑，就讓父母覺得一切辛苦都化為無形，所付出的一切代價都值得，實在是很「文學」、很充滿美好幻想的敘述。

愛，是很有力量的。可是單單只有愛，並不足以讓我樂意擔任無花果的老爸，去完成父母當作的事。現實生活中，除了愛，責任感也是不可少的。怒吼不公不義、捍衛自己的權益、強調自己所應得的，比較容易；想一想自己該付出什麼，該為別人做什麼，真的很難。

責任，是沒有報酬也必須做的事情，這正是強調付出與收穫的資本主義所缺乏的。而且資本主義讓人充滿太多恐懼，深怕自己吃一丁點虧，無時不刻算計著投資報酬率。這會讓人拒絕成為父母，或讓人成為一個把孩子當投資商品的父母，養兒防老。

其實父母的經濟學就是要不停的付出，一天工作廿四小時，一週七天，全年無休。而父母經濟學最終的收穫，並不是我可以得到任何好處。當我看著無花果一天天成長，她的生命被愛充滿，成為喜樂、樂意與人親近的孩子。我的心中也充滿盼望，盼望她將來是一個懂得愛自己、愛別人，充滿善良、仁慈與一切美好特質的女孩。付出無限代價的是我，收穫一切豐盛的是她，這就是父母的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