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兵基本教練：進度二 〈適應〉

讓我先提供你基本輪廓：洞六洞洞起床，兩兩洞洞前上床就寢完畢。再填入一些細節：洞六四洞吃早餐，夭夭四洞吃午餐，夭拐四洞吃晚餐。最後是點綴：洞八洞洞早點名，操課到午餐前，夭三三洞營午查，操課到夭六洞洞開始運動，之後放你休息洗澡到晚餐前。

我不是故意要把這串寫得看不懂，而是你得儘早適應。隊長經常說一句饒富興味的話：是你要適應環境，不是環境來適應你。

部隊生活非常固定，該在什麼時間做什麼事，完全按規定走。我原本震盪不一的睡眠作息因此迅速調整好，兩週後明顯感受到精神轉變良好、感官變得敏銳、皮膚也變好。

同時，固定也意味著限縮自由。不能想滑手機就滑，不能想上廁所就去，不能想抽菸就點火，不能想喝手搖杯就去買。還要遵守一大堆規矩：立正時兩腳跟靠攏、腳尖向外四十五度，棉被蚊帳要拉直拉撐折好，交部隊不要亂動，喊到你的號碼要舉手大聲答有，諸如此類，沒完沒了。

撇除大大小小的規矩，這樣的生活讓我想到過去登山的經驗。沒了網路、沒了手機，暫時和山下紛亂的事拉開距離。登山是一件極為貼近時間本質的活動。此時此刻唯一該做的，便是現下踏出的那個步伐。持續向前，既是手段也是目的，一切回歸到最簡單純粹，略等於滿足生理需求就足夠的生活。

噢，請不要誤會，把當兵這件事想得浪漫有趣。凌駕於這一切之上，是最讓人痛恨的威權管理。一個隊長該怎麼有效管理一百多人？就是把一百多人當作一個人。

請容我用更貼近軍隊文化的語言來說明這個簡單的道理：你只要犯錯，就會被幹。隔壁鄰兵犯錯，你也會被幹。一百多人的大部隊裡，有一個你根本不知道是誰的人犯錯，你也會一起被幹。

總有人心存僥倖，才剛講完不要動，偏偏又動了起來，剛罵完不要講話，就傳來竊竊私語。那些調皮、戲謔、惡作劇，引發隊長們鎮日大吼大叫與要脅懲處。面對無辜個人的忿忿不平，隊長會告訴你，沒辦法，這就是集體生活。是你要適應環境，不是環境來適應你。

在這樣一種壓迫、限縮狀態，讓所有原本在外面覺得雞毛蒜皮的瑣事，都開始變得至關緊要。有人因為加不到菜而氣憤，有人因為手機時間不夠用而怨恨，有人因為貪而開始偷。

這是為了訓練軍人而不得不的必要之惡嗎？入伍前，問剛結束四個月役期的T，如果現在隔壁要開戰了，你能打仗嗎？他說這個問題很好，讓我思考一下。那時我們坐在顛晃的公車最尾端，窗外夜色漸濃。就在我即將倒頭睡去的前一刻，他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