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需要「藥」物,也需要音「樂」。這段坐困愁城的日子,許冠傑來一次網上直播,亦有人嘗試推出音樂作品,替香港人打氣。最近的例子,就是民政事務局近日推出的一首短歌(1):《香港精神》(2)。
曲:愛爾蘭民謠《Carrickfergus》(3)
詞:鄭國江
唱:區瑞強
香港精神 就似火鳳凰
逆境中新生 風姿更硬朗
齊齊迎難上 挺起胸不再徬徨
齊來重建香港 獻出一分光
香港精神 越困苦越頑強
凝聚香港心 一起(再)創盛況
作為官方宣傳品,《香港精神》平鋪直敘,四平八穩,驚喜欠奉。區瑞強加上鄭國江,本是品質保證,然而《香港精神》最大的限制,來自其「官方」身份。掛上民政事務局這塊招牌,《香港精神》某程度代表官方發言。香港人面對著甚麼困境,可以坦然道盡嗎?容得下意見相左,卻同住獅子山下的怨懟黎民嗎?作品能夠述說多深刻的故事或經歷?填詞人縱有曠世文采,在現今政經民生脈絡下,套上孫悟空緊箍咒一樣的限制,如何在短短不足一分三十秒內,感動、connect南轅北轍百萬人?觀乎用上的詞彙,就是很官式的「迎難而上」、「重建香港」、「再創盛況」,正能量得很。去年反送中的抗爭心靈,固然找不到落腳點;對香港前景有各種憂慮,欲同聲一哭的,恐怕亦難以在天真的「正能量」詞彙、口號中找到共嗚。
同時令筆者大惑不解的是:既然鄭國江老師也願意出山了,找一位名宿或新晉音樂人創作全新曲調,有何問題?順手拈來一首愛爾蘭民謠,譜上新詞,感覺就似學生時代的Albert Au,參加舊曲新詞民歌比賽,總覺有點簡陋。究其原因,是民政事務局撥款不足或時間太倉促?
雖然,《Carrickfergus》正好是一首關於北愛爾蘭城鎮Carrickfergus(4)的民謠,借用一首以城鎮命名的「情歌」,轉化為對另一個城市的鼓勵,也許是個圓滿解說吧。
沒有比較 就沒有挑剔
筆者對《香港精神》雞蛋裡挑骨頭,路人皆見。上文種種批評,源於比較,比較近期另一首有關香港的作品,《一起》(5)。
曲/唱:劉諾生 John Laudon
詞:連倩妤
客機踏足啟德了 遙望鬧市 美好線條
細小萬點 發光照耀 呆呆望十秒 土佬笑了
對比現況 色彩變少 沉寂大街 似幅素描
城內剩低頹垣敗瓦了 家已變樣 身影碎了
曾一起走過笑聲遍地 和家怎分割 哪可脫離
難忍心拋棄遠走高飛 記得85年 開始銘記
這細小地方 有我的宇宙 去太子旺角 去熟悉碼頭
唱我首慢歌 人群在拍手 與海風一同飾演節奏
曾一起走過笑聲遍地 和家總需要 連繫到死
怎可以放下遠走高飛 要感恩千年 一生銘記
見證近半世紀 這城市佈滿契機 有挫折亦會撐起
跌跌碰碰 再艱苦也一起 頑強獻技
寄盼可一再笑聲遍地 和家總需要 連繫到死
怎可以放下遠走高飛 要感恩千年 一生銘記
似魚跟汪洋廝守到尾
期待日出 出海細看 重拾舊照 已經發黃
寄予這地方 的厚望 痛苦憂傷 一起對抗
狂風過後 天清氣朗
需要承認,這個比較有點不公平。《一起》沒有官方的包袱與宣傳任務 (若果你認為John Laudon背後有「外部勢力」支持,則另當別論),先天上擁有較大的表達空間,也可以較「肆意」使用一些語帶雙關的詞彙。例如去年有大批年輕抗爭者被捕候審,提甚麼「遠走高飛」會否太敏感?言說「頹垣敗瓦」,豈不是勾起去年街頭惡鬥、校園攻守種種夢魘?黨中央恩隆下達,豪邁得可以向對岸宣稱留島不留人,何需對這小島爛地「感恩千年」?連繫就連繫,那需濃烈得要「連繫到死/廝守到尾」?「官方」事事追求政治正確,言必「正能量」,遣詞用字還是會忌諱保守一點。一不留神給好事之徒抓住,詰問政府是否有甚麼「弦外之音」,怎麼辦?
上述都是筆者自以為是的解讀,應該會氣死填詞人。其實,不同陣營亦可以自由解讀出其他東西,例如「和家怎分割/哪可脫離」,可以成為反港「毒」的宣傳語句。繼續分析下去,《一起》可以變成一首維穩歌曲。推而廣之,只要技巧地斷章取義、上綱上線,《香港精神》也可以變成一首「傲慢不敬」之歌,筆者嘗試在文章末段示範。
如何解讀,原創者縱然仍擁有權威,但聽眾、筆者漠視之,原創者也奈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