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7|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閱讀|《流動的饗宴:海明威巴黎回憶錄》

受邀參與方格子的徵文「消失的書展,有你我選擇的經典補上」,一時之間,望著書櫃還真不知道該挑哪一本好。不過正值疫情期間、移動受限,最近也常翻看從前旅行的照片、想念在歐洲走跳的自由時光,因此選了《流動的饗宴:海明威巴黎回憶錄》作為我的經典書目。
2011年盛夏。搭水上巴士時拍的巴黎聖母院
2011年盛夏。搭水上巴士時拍的巴黎聖母院
如果你夠幸運, 在年輕時待過巴黎, 那麼巴黎將永遠跟著你, 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
滿二十歲那年的夏天,我和非常好的朋友去了巴黎。那時還沒有智慧型手機,我們天天拿著紙張地圖漫步巴黎,天空藍得很輕淺,少女興奮得很孩子氣。那其實是我們第一次到歐洲自助旅行,第一次看什麼都美、做什麼都浪漫,手牽手走過一條條電影場景般的街,肩並肩坐在塞納河畔分食甜點,巴黎就是我們的初戀。
初戀裡最接近永恆的是聖母院,相機根本拍不出花窗玻璃有多美,十字架從背後仰望最為莊嚴。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乘著夜晚登上塔樓,遇見守護這座城市的石像怪獸,看著牠們心底會浮起寧靜的溫柔,想就這樣站在牠們身旁看天色變幻、看世事恆常。
怎麼也沒想到,《愛在巴黎日落時》席琳說的那句 'you have to think that Notre-Dame will be gone one day' 一語成讖。大約就是在那時,眼睜睜看大火燃燒聖母院之際,我滿懷著對巴黎的眷戀,拾起了這本《流動的饗宴》。
《愛在巴黎日落時》電影劇照
《流動的饗宴》描寫的是1921到1926年間,海明威與第一任妻子海德莉在巴黎度過的歲月,那段他們很窮、但很快樂的日子。書中詳細描述了他走過的街道、喜歡的咖啡館和餐館,讀的時候忍不住跟著點開地圖、把自己丟進街景。盧森堡公園和博物館裡的塞尚或許沒有變得太多,雙叟咖啡館如今坐滿觀光客,莎士比亞書店還在但不是當時的那一家了,而弗勒呂思街二十七號有個小牌子標明這曾是史坦小姐的家。
那時候,海明威剛辭去穩定的記者工作,開始專注投入寫作,書中有些我特別喜歡的段落,正是關於他為自己建立起的寫作習慣,面對其他人評論他作品時的態度,以及那種隱隱約約的,在自信與不確定性之間擺盪的心情。
在我動筆寫一篇小說時,常常開不好頭,這時我會坐在火爐前,用手擠壓小橘子皮,讓汁液滋進火苗外緣,看那藍色的火焰噗哧作響。而後,我站起身來,俯視巴黎城各式各樣的屋頂,想著:「別著急。以前你能寫,現在也同樣能寫下去。目前能做的,就是寫出一句真實的句子,把你所知道的最真實的句子寫下來。」
當年的莎士比亞書店,及其創立者Sylvia Beach(來源:BBC
書中也寫到他和好幾位友人、同時代作家的對話,包括許多人最有興趣的,他和費茲傑羅的互動。不過從文字中能看出,海明威經常語帶諷刺或不以為然,也鮮少稱讚別人,後來許多段友誼也無疾而終。我忍不住想起電影《午夜巴黎》裡,主角蓋爾穿越時空回到一九二零年代的巴黎,與海明威進行的那一段對話。現在想來,真是精準又幽默地詮釋了海明威。
海明威:你在寫什麼小說? 蓋爾:關於一個在復古商店工作的男人...聽起來是個很糟的主題。 海明威:沒有什麼主題是糟糕的,只要這故事是真實的,文句簡潔真誠,並能彰顯壓力之下的勇氣風範。 蓋爾:你能幫我一個大忙嗎,幫忙看看我寫的小說?我非常想聽你的意見。 海明威:我的意見就是我討厭它。 蓋爾:什麼意思,你又還沒看過? 海明威:如果寫得很糟,我會討厭它,因為我討厭糟糕的文筆。如果寫得很好,出於嫉妒我會更討厭它。不要問同行的意見。
電影《午夜巴黎》Corey Stoll 飾演的海明威
《流動的饗宴》裡對細節的描繪十分詳實,看似歷歷在目,但海明威書寫這本回憶錄的時間其實是在三十年後,他人生的最後幾年。1957年,他與第四任妻子瑪麗重回巴黎,飯店服務員將兩大箱從1927年起就存放在倉庫的文件,原封不動歸還給海明威,打開一看,裡頭全是當年的筆記本和手稿。
無意間埋下的時光膠囊,成為這本回憶錄最有意思的地方。雖然書中大多以現在式、而非回首過往的方式敘述,卻依然能看見少年海明威與年邁海明威的身影在字裡行間交疊。多數時候,我們看著二十二歲的他,坐在丁香園咖啡館寫完一段又一段小說,擔心稿子賣不出去但還是點了幾杯酒,去史坦小姐家聽她高談闊論,和海德莉一起散步塞納河畔再回家吃美味的午餐,到莎士比亞書店借幾本書度過冬天。但偶爾,也會聽見五十多歲的他——兩度參與世界大戰、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經歷四段婚姻——感慨地獨白,告訴讀者、也告訴當年的自己,寫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某人的品性和才華如何,以及,海德莉和他曾經那麼快樂。
巴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而我們卻還年輕。這裡沒有一件事是簡單的,甚至連我們的貧困、突來的一筆錢、月光,或正確或錯誤,還有躺在你身邊、在月光下熟睡的人的呼吸聲,都沒那麼簡單。
《午夜巴黎》電影劇照
離開了巴黎,才開始能描寫巴黎;失落了一段愛,才開始能描寫愛。海明威在回憶錄最後一章,唯一以回首的語氣寫成的一章,隱諱地交代了自己的出軌。他為了另一個女人,耽擱了搭火車返回妻子身邊的時日,而三十年後的他這麼寫道:
火車沿木柴堆開進車站,我又看見了站在月台上的太太。這時我心想:我多希望在我只愛她一個人時就死去。她微笑著,陽光照在她可愛的臉上,透著雪光和陽光抹上的棕色。身段很美。頭髮在陽光中金裡透紅,一個冬天就變了模樣,但很好看。
對於海明威、和我們而言,無論是巴黎、或是自己愛過的人,其實都是一席席流動的饗宴吧。一旦經歷過,便將永遠跟著你,成為你的一部分,即使你再也無法如當初所希望的那樣,在只愛她一人時就死去。
而巴黎永遠都是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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