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1|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楔子:第五日

第五日
神說:『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鳥飛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
作為武漢肺炎康復者,僅此紀錄人生最漫長的一段時間。
第五日
『大概要死了吧?』
在劇烈的咳嗽之後的喘息間,腦中突然浮現了這個想法。
雙手因撐在洗手台邊緣而泛白,心臟快速的跳動著,瞥了鏡中的自己一眼,似乎消瘦了少許。
生重病原來真的會變瘦,看來減肥暫時不用考慮了......
在胡思亂想中,我緩慢地癱軟回病床上。
感受著頭部的熱量,以及那宛若要突破皮膚表層的脹痛感,緩緩閉上眼睛。
『不好意思要幫你打抗生素喔...』
在護理師柔柔的嗓音裡,我睜開眼睛掃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十點。
每八小時一次的抗生素支持療法,在沒有任何已知特效藥與療法的情況下,唯一的方式就是讓患者的身體撐下去並產生自體免疫力。
除此之外也使用了一些具有副作用的藥物嘗試進行治療,畢竟法國那裏發表了初步的嘗試報告,總比甚麼都不做好。
『...躺著的心跳有110是不是太快了?』我弱弱的問。
『因為你在發燒,身體正在跟病毒對抗。』全身穿著隔離服的護理師看著我說道,那雙美麗的大眼裡滿滿都是憂心。
『你抽血的結果很不好,血鉀跟白血球都很低,等一下中午會給你一根香蕉補充,一定要吃完喔!』
我點了點頭,再次掃了一眼生命徵象儀,血氧值94。
肺炎引發的肺部浸潤現象,會造成血氧下降與喘氣,每次劇烈咳嗽後的血氧總是特別的低,可能會到92,如果是平躺的話還可以稍稍上升到95。
一般健康狀況下的血氧值是98。
在心中嘆了口氣,至少暫時用不到氧氣管了,似乎可以高興一下。
但情況依舊沒有好轉,這是住進負壓隔離病房後的第七日,發燒後的第五日,一路從38度燒到40度,退燒藥只能在三到四小時內稍微降低一下溫度罷了。
但退燒藥的最短服用周期是六小時。
『你知道怎麼使用A儀器收集到產品全部的檢測資料嗎?我現在要簡單報給主管一個solution。』
同事偏偏在這個時候傳這訊息給我,他可能還以為我在家隔離中吧。
不過我本來就不打算讓他或者其他某些人知道,全球疫情爆發的情況下,社會恐慌,獵巫嚴重,說了只會讓狀況更糟而已。
七天前119全副武裝穿著隔離衣來家中接我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那兩位消防員充滿警惕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我似乎在他們眼底看到了隱藏很深的仇恨,仿佛在質問你為什麼要回國,為何要把危險帶回這個國度。
隨手把手機扔在了床頭櫃,倒在床上的我緩緩摀住了眼睛。
在艱困的使用手機觸控畫出簡圖搭配文字說明丟給同事後,趁著退燒藥效還在,頭腦稍微清醒的時間,我快速寫了一封信給之前出差歐洲時的合作夥伴。
"Dear Dr. C and Dr. A
Unfortunately, my test result of coronavirus is positive, the result is confirmed by the Taiwan 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In case you may get virus, I suggest you have the test.
I hope all is well with you."
快速把電子郵件寄出後,我的思緒不禁飄向了遠方的那片國度。
在我回國班機起飛的前一天,當地急難救助體系就崩潰了,無論是119還是110都是忙線中,市區街道空蕩宛若鬼城。
每個國家輪番宣布進入緊急狀態或實施戒嚴,有症狀的市民絕大多數只能在家中煎熬,無症狀的市民則心驚膽戰的守著電視並祈禱。
我只能祈禱遠海洋在彼方的他們平安健康,自身難保的我只能無奈地看著不熟悉的天花板,隨著逐漸開始升高的體溫跟頭部越來越明顯的脹痛感,我又再讓自己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睡眠。
在半夢半醒間不斷因發燒畏寒而四肢顫抖後,除了抗生素治療外會不斷的給予生理食鹽水點滴,希望能讓我稍微降溫的同時平衡體內的血液狀況,避免讓腎臟負擔過大。
『...這個針打不進去了,你看你手都腫了!』
護理師握著我的手,指著已經腫脹起來有著些微疼痛的位置。
『我再幫你換一根針,不過我戴兩層手套可能要比較久,你忍耐一下喔......』
我說好,再次放鬆自己的身體任由她擺布,事實上因為她們的隔離服,我除了眼睛之外什麼都看不到,只能依靠聲音、眼睛與眼鏡來稍微區分她們之間的不同。
但她們都一樣溫柔。
如果能活下來,還真想認識一下她們每個人啊......
隨著點滴注入的冰冷感從新的針管緩緩滲入,我再一次地閉上眼睛。
我想活下去。
2020.03.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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