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個人價值所在，中年轉業不再煩惱／程天縱

大企業人才濟濟，尤其不缺金字塔中高端的管理和技術人才。正在成長發展的高科技中小型企業，尤其是標榜著人性化管理的，反而求才若渴。所以，個人的價值，端看是否擺在「需要你的地方」；放對了位置，才能獲得認同。

程天縱

1979到1997服務於惠普，1992到1997擔任中國惠普總裁；1997到2007擔任德州儀器亞太總裁；2007加入富士康擔任集團副總裁，2011年兼任集團子公司富智康CEO。已出版《程天縱的經營學》、《程天縱的管理力》、《程天縱的專業力》等作品。. "程天縱" is published by 吐納商業評論 in 吐納商業評論 | Tuna Business Review.

我的大兒子Jerry，在2019年10月離開了服務三年半的前東家，2020年2月14日開始在新公司上班。這段中年求職經驗的過程頗為曲折，於是我徵得Jerry同意，分享給讀者們。

Jerry在2007年取得UCLA的電腦（CSE）博士學位後加入雅虎（Yahoo），幾年後被挖角到一家中型企業，一直從事行動終端app的軟體開發工作。

約莫4年前，從事IT軟體開發工具的前東家，透過獵頭公司找上了Jerry。他們希望成立新的行動軟體開發部門，將原本非常倚重雲端服務和伺服器的產品線，擴展到行動應用領域。

Jerry仍然維持著「總監」（Director）頭銜，成立並帶領一個接近30人的行動應用軟體開發部門。

經過三年半的努力，由於原東家在雲端服務領域的包袱太重、加上內部的權力鬥爭和政治因素，公司決定將原本直屬總部的行動部門打散，分配到其他伺服器產品線。

中年轉職

由於Jerry的專業在矽谷是稀有資源，於是他決定在2019年10月主動離職，趁機休息一下；休息了好一陣子之後，Jerry直到過完耶誕和元旦假期，才開始認真找工作。

以開發網路軟體為專業的Jerry，一直對在FAANG念念不忘，於是準備好簡歷就直接email出去；果真有兩家回覆，並且安排了面試。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兩場面試居然無視Jerry的經驗與頭銜，要求做「白板測試」；也就是當場出題目，要Jerry直接在白板上寫程式（coding）。

已經擔任軟體開發管理職多年的Jerry當場傻眼，並沒有在限定時間內將程式寫完；後果可想而知，只能說Jerry與這些大企業沒有緣分吧。

但是這也讓中年轉換跑道的Jerry求職壓力大為增加，心裡不免擔心起來：萬一接下去幾個月求職都不順利，那麼家庭的開銷怎麼辦？

但個性倔強的他，堅持不透過人情去找機會，而是自己在網路上尋找正在求才的高科技公司，然後自己投履歷。

他也不再執著於類似FAANG的大企業，而是把範圍擴大到中小企業、甚至稍有規模的新創高科技公司；地理範圍也不限於矽谷，一路擴大到舊金山。

畢竟Jerry的經歷和專業，在矽谷還是稀有資源，尤其對中小型高科技企業更是如此；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求職、一連串的面試之後，有兩家公司令Jerry難以取捨。

Asana

Asana是一家提供團隊專案管理軟體的公司；與Jerry的前東家是直接競爭對手，但是規模小很多。

根據維基百科的介紹：

Asana產品是一個網路和行動應用，它的設計是為了改善團隊交流和協同運作的方式。 Facebook四個創始人之一的Dustin Moskovitz在2008年離開Facebook，與Justin Rosenstein一起創辦了Asana。 在Facebook時，他們兩人一起工作以改善其員工的工作效率。Asana如今被數以千計的團隊所使用，其中包括公司如Twitter、Foursquare、LinkedIn、Disqus、Airbnb、Rdio、AdParlor、Flapps、GDG Shanghai、TECH2IPO、優步和Entelo。

關於Dustin Moskovitz，網路上也多有介紹：2004年他與包括Mark Zuckerberg在內的三位哈佛大學室友一起創辦了社群網站Facebook。

2011年3月，Forbes雜誌以Moskovitz擁有7.6%的Facebook股份，將他列為世界上最年輕的自主創業億萬富翁，因為他比Mark Zuckerberg的年紀還小了8天。

在2019年的美國400富豪榜上，他以116億美元的資產排名第40名；2020年3月，他的資產增加到120億美元。

Roblox

我對Roblox這家公司完全不瞭解、Jerry也說不清楚Roblox是做什麼的，他只簡單的說「是一家網路遊戲公司」。

我上網查詢，只能得到以下的簡單資料：

Roblox原名GoBlocks，後期改為DynaBlocks，現名Roblox；在2004年1月30日正式成立。 Roblox是該公司推出的大型多人線上遊戲創作平台，所有的遊戲都是由玩家創造的。

難以取捨

在最後面臨決定之際， Jerry非常煩惱，因為兩家都是非常優秀的公司。

由第三方市調機構「Great Place to Work」所做的「2019年舊金山灣區最佳工作環境」（Best Workplaces in the Bay Area 2019）調查顯示：

Asana 排名第一。它總部位於舊金山市區，歸類在IT產業，美國員工457人，屬於中型企業。

這份針對企業員工滿意度所做的調查中，典型的美國企業平均得分為「59%滿意」；但有高達98%的Asana的員工認為，這家公司是一個非常棒的工作環境（great place to work）。

在問卷調查中，得分最高的五個問題如下：

1. 管理階層的經營行為是誠實、而且符合企業倫理的：99%
2. 我願意驕傲的告訴別人自己在這家公司工作：99%
3. 這裡的每個同事都關心彼此：99%
4. 管理階層的經營能力非常理想：98%
5. 每位員工都肩負了相當程度的責任：98%

那麼Roblox呢？排名第16。它的總部位於舊金山機場南邊的San Mateo，歸類在「媒體」（Media）產業，美國員工565人，也屬於中型企業。

有91%比例的Roblox員工認為，這家公司是一個很好的工作環境；在問卷調查中，得分最高的五個問題如下：

1. 我可以在需要時自行休假：97%
2. 我願意驕傲的告訴別人自己在這家公司工作：96%
3. 這裡的每個同事都關心彼此：95%
4. 每位員工都肩負了相當程度的責任：94%
5. 當我加入這家公司時，氣氛讓我覺得自己受到歡迎：94%

有興趣了解這個調查報告的讀者們，可以點閱〈Best Workplaces in the Bay Area™ 2019〉這篇文章。

決策分析

在Jerry不知如何決定時，我們經常在網路上討論，考慮的因素大致如下：

1. 整體報酬：

Asana提供的現金薪資較低，但是提供數量較多的「限制型股票」（restricted stocks）；也就是說，股票是由公司贈送的。而且Asana積極尋求上市，今年之內有機會成功，屆時由股票得到的資本利得會相當高。

至於Roblox，現金薪資比Asana高25%，但只提供數量有限的「選擇權股票」（stock options）；也就是員工還要自己出錢買公司的股票，如果未來股價有增值，員工才會有利得。

由這兩家公司給的條件來看，Asana比較缺現金，因此反映在薪資上；另外，這也說明了公司積極尋求上市的原因。

反觀Roblox現金充沛，寧可給高一點的薪資、少給股票，以免稀釋了股東的股權；這也可以看出來，公司的營收不錯，現金流是正向的。

但從Jerry的角度來看，雖然Roblox的財務和營運比較穩定而健康，但Asana給的條件比較好；這就是所謂的「一鳥在手，勝過十鳥在林」。

2. 交通與家庭生活

Jerry是一個非常重視家庭生活的人。每年一定要有幾次休假，帶著一家人去法國回娘家、回台北探望我和爺爺奶奶、或是出國渡假；週末時，也經常帶小孩去遊山玩水，或是去露營。

Asana總部在舊金山市區。大灣區的交通非常糟糕，如果自己開車從Mountain View去上班，大部分時間都會塞在車陣裡，單程少說也要一個半到兩個小時。

另外一個選擇則是搭火車，車程大約一個小時；但到了舊金山市區以後，還要走路半個小時，才會到達上班的地方。

不管哪種選擇，每天花在上下班交通上的時間，都至少三到四個小時。短時間或許還可以忍受，但是時間長的話，家庭生活一定會受到影響；孩子的上學接送，也是個大問題。

Roblox總部則是在舊金山機場南邊的San Mateo；只要避過尖峰時間，上下班開車還是很方便的。即使碰到尖峰時間，也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對家庭生活的影響不會很大。

3. 工作上的增值與風險

Asana與Jerry的前東家是競爭對手，同屬於IT軟體產業。前東家規模較大，也因此背上大企業轉型困難的包袱；雖然有心推動行動終端的應用和產品，但是終究抵不過公司主流產品線的政治鬥爭，最後還是失敗了。

Asana是後起之秀，規模比較小、但包袱也比較輕，因此在行動終端方面的應用推得比較積極、比較成功。這也是吸引Jerry的地方。

從IT團隊專案管理的領域來看，Jerry已經有近4年的軟體開發經驗，自然駕輕就熟，工作上也比較有把握。

Roblox則是一家線上遊戲公司，上述的員工滿意度調查還將它歸在「媒體」產業。說實話，當時我們在討論的時候，實在搞不清楚這是一家什麼樣的企業。

Jerry對他們的技術和產品也有一些顧慮。先拋開他們的商業模式不談，他們在網路平台和產品上所用的最底層軟體系統，雖然有iOS和Android，但也加上了很多他們自己研發的軟體技術。

再往上生成的系統、工具、軟體應用，大部分都是過去十幾年來自己研發的技術；簡單一點來說，他們就是一個封閉的系統。

這一點對於吸引人才、招聘員工來講，Roblox會居於劣勢。在矽谷工作的高科技人才，大部分都希望能夠加入開放式系統的公司；因為在開放式系統公司裡累積的經驗，將來都可以用於其他公司。

而且在開放式系統公司上班的話，上手會比較快；如果在技術自創、建構封閉式系統的公司，就要經過一段長時間的學習曲線，才能夠順利上手。

另外還有一點Jerry很重視的，是職務的內容。

由於Jerry十幾年來的工作都圍繞著行動終端軟體開發，鮮少接觸到「後端」（back end）的系統開發，於是被定位為「邊緣／端」的軟體技術人才，而不是「雲」的軟體技術人才。

雖說現今的軟硬體設備和技術趨勢，都是由「固定」走向「行動」，但是從系統架構來看，一直是「中央」控制「地方」。在高科技產業也是一樣，「端」還是受到「雲」的控制，「雲」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從軟體開發技術人員的薪資和升遷，就可以看到明顯的差別；這也是Jerry內心的痛。

因此，他在轉換工作的時候，都想辦法爭取前台和後台、端和雲兼顧的職位，以免被定性為行動端的人才。而Asana的工作以行動端為主，但是兼負有後台系統開發與整合，比較符合Jerry的期望。

至於Roblox的工作，則完全是行動端app的軟體開發。終端部分則是包羅萬象，不似過去都專注在手機平台上；包括各種各樣的終端，如手機、平板、筆記型電腦、桌上型電腦、遊戲機等等。

作業系統也是各式各樣，包括iOS、Android、Windows、以及其他專用或訂製系統。

4. 產業的前景

如同前面提到的，Asana屬於IT產業，而Roblox則很難定性。

網路上有許多評論，認為Roblox是遊戲（gaming）產業，員工滿意度調查認為他們是媒體產業，投資者認為他們是社交網路（social networking）產業。

我給Jerry的意見是，提升產業高度來看，Roblox是網路（Internet）產業；IT產業已經是非常成熟的產業，而網路則是方興未艾，一波又一波，未來發展前景仍充滿著機會。

5. 個人感受

如同員工滿意度調查中提到的高分項目，Roblox在接待新員工和面試人才方面表現出色；從得到很高的員工滿意度，就可以略知一二。

在Roblox面試完後，Jerry立即告訴我，他去FAANG等級的大企業，受到的待遇等同於剛畢業的大學生；但Roblox不僅僅在大廳就有放上Jerry名字的歡迎標語，而且還送了整套客製筆記本和文具給他作為禮物。

Asana也不遑多讓。Jerry除了見到了所有的「CxO」等級高階主管之外，還跟創辦人Moskovitz單獨談了半個多小時，充分感受到了他們的誠意。

Moskovitz在矽谷是個傳奇人物，擁有很多的粉絲和追隨者；能夠和他見面已經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更何況在他的企業裡一起工作？這一點非常吸引Jerry。

這兩家企業為了爭取Jerry，確實花了不少功夫；除了跟最高層的CxO都面試過以外，在第二次、第三次面試的時候，也都安排Jerry與未來的屬下團隊見面聊聊。

結語

Jerry面臨中年轉業的煩惱，而我參與了整個過程，瞭解他心情的上下起伏，這是個非常難得的經驗。

剛開始找工作時，他還是嚮往FAANG等級的大企業；過去嚐試過而又得不到的，總是人生中的憾事。

而這次的經驗則讓他體會到：

個人的價值，端看是否擺在「需要你的地方」。

大企業人才濟濟，尤其不缺金字塔中高端的管理和技術人才。正在成長發展的高科技中小型企業，尤其是標榜著人性化管理的，反而求才若渴；也因為如此，Jerry的價值才會獲得認同。

Jerry也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因為他在美國疫情爆發前，就順利找到了理想的工作，二月中前往新公司報到；而短短兩個星期之後，就開始在家上班（WFH）。

如果你是Jerry，你會選擇Asana還是Roblox？答案將在下一篇文章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