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29|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Netflix《體操A級醜聞》：被保護長達30年的性侵犯，美國體育界史上最大的醜聞

賴利納薩爾（Dr. Larry Nassar），圖片來源/Netflix YouTube預告

無知是造就不幸的開端，但利用少女的無知去侵犯她們的是披著人皮的野獸。Netflix《體操A級醜聞》透過無數個採訪和回顧歷史揭露美國體操界的不堪，還有長期潛藏在這個體系的危機。

紀錄片從一個有潛力成為頂尖奧運選手的女運動員瑪姬尼科爾斯開始。從她舉報美國體操國家團隊的醫生賴利納薩爾性侵她為頭，到一步步啟發少數生存者的出面指控，到如同滾雪球般得到大量回應跟指證，終於揭開隱藏在美國體操界三十年之久的惡行。

賴利納薩爾在從事密西根州立大學校醫跟美國體育協會隊醫期間，性侵多達500名女性（至今出來指控的人數），多數為未成年少女，還有多位13歲以下的女童。而這期間針對他罪行的舉報，在美國體操協會主席史提夫潘尼跟國家團隊教練瑪莎卡羅里的包庇下，全被壓下來。

瑪姬尼科爾斯被稱為運動員Ａ（英文片名：Athlete A ），是整件事的一號匿名人物，她沒有奧運選手的光環跟影響力，因為她的奧運夢早被奪走了。即便她有足夠的才華跟實力站在世界的舞台，她的舉報卻成為被剔除奧運團隊的原因。

《體操A級醜聞》絕對是2020年很重要的一部電影，它不只紀錄這整起長期性侵事件的始末，也深入探討為何賴利納薩爾的罪行可以在美國體操界被隱瞞三十年之久。除了定罪一個性侵犯，更值得思考的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這樣的罪行。

瑪姬尼科爾斯（Maggie Nichols）現今活躍於美國大學體操，圖片來源/Netflix YouTube預告

以下我將補充一些關於紀錄片的背景跟故事，不論是看過《體操A級醜聞》或是沒看過的人都可以更完整了解這整起事件。

轉動的歷史篇章：幼齡體操選手的誕生

這一切要先從體操的評分標準說起。不像其他運動可以用秒數、距離跟終點線很明確的判斷選手的勝利，體操的評分標準取決於評審對於技巧、執行度跟藝術表現的判斷，可以說相對主觀跟嚴格，再加上評審們有條不成文的共識就是沒有人是完美的，所以這項運動在納入奧林匹克賽事以來，從來沒有人得過滿分。

而歷史在1976年的蒙特婁奧林匹克上，被改變了。

納迪婭·科馬內奇（Nadia Comaneci）14歲時在高低槓上成為史上第一個拿到滿分10分的選手，甚至超越當時計分版所可以打出來的數字。在那場奧林匹克她總共拿下7個完美10分(Perfect 10)，寫下歷史紀錄也成為沒有人能超過的成就。自此，她成為無數人的英雄也開啟女體操的盛況。

納迪婭·科馬內奇在1976年蒙特婁奧林匹克拿下完美十分，影片連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i_5xbd5xdE

50、60年代以前的體操賽事還是以成年女性為主，而她的出現不僅讓體操界湧入大批的小女孩，更確立了未成年少女成為選手的趨勢，使得整體年齡層大幅下降。

她的嬌瘦也被視為優秀選手的標準體態。有了這樣的認知，教練們經常辱罵、逼迫還在生長期的女孩們減重，更導致普遍的厭食症。

鐵血、暴力跟權力操控的訓練環境

當一個環境充滿了年幼的女孩時，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跟這項優美的運動不同，榮耀的背後是虐待與折磨。美國體操國家隊的教練貝拉、瑪莎卡羅里夫婦，生長在羅馬尼亞極權政府下，他們相信優秀的選手是經由折磨訓練出來的，而小女孩是最容易被控制的對象。除了嚴格的飲食控制，卡羅里夫婦也經常在選手們失誤時毆打她們。

事實證明他們的方法是有效的，他們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金牌選手，包含前面提到的Nadia Comaneci，還有2012年金牌選手Aly Raisman、Gabby Douglas跟2016年金牌選手Simone Biles都出自於他們的手。美國體操隊也在他們成為國家教練後，一躍成為奧林匹克的奪冠團隊。

前美國國家隊教練瑪莎卡羅里（Márta Károlyi）、貝拉卡羅里（Béla Károlyi）

這種充斥心理跟肢體暴力的環境是孕育犯罪的溫床。身為團隊的醫生，賴利納薩爾長期在運動員身邊治療她們。別於鐵血的教練們，賴利對女孩們很親切、也常偷塞零食給她們，甚至常用幽默讓女孩們的心思暫時遠離嚴格的訓練。

除此之外，賴利也常站在女孩那邊，在療程中罵那群教練是怪獸。然而，如此親切、獲得女孩們信任的賴利，卻是噩夢的開始。

在不恰當的治療中，被奪走的一部分

許多女孩在事情發生時還太年輕，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等到她們長大意識到賴利的作為時，襲擊而來的羞愧與憤怒，使她們難以開口。對於多數的女孩來說，賴利的侵犯是她們第一次的性經驗。這樣的剝奪，對她們的傷害是永久的。

賴利非常習慣用治療、整骨的名義，不恰當的觸摸這些女孩，並用醫學用詞冠冕堂皇的證明治療的必要性。加上他在社會上有極高的信用跟名氣，許多女孩的說詞被身邊的大人反駁，甚至再度被送回他的治療室接受“有效的治療”。

實際上，這群倖存者所經歷的遠比紀錄片著墨的沈重許多。其中一名倖存者從六歲開始就受到賴利納薩爾的性侵，而她直到十二歲才有勇氣告訴父母，但他們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身為家庭朋友的賴利，這也導致她與父母的疏離。等到她父親了解到真相時，那位父親於2016年自殺了（2018年聽證會影片）。

賴利納薩爾也常在治療過程中，在家屬面前性侵他們的女兒。他會擋住家屬的視線，並把他沒帶手套的手伸入女孩的下體。許多女孩因此得了憂鬱症跟焦慮症，其中一名沒有辦法出席2018年的聽證會，因為她在2009年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奧運團隊訓練期間，賴利也會強迫女孩在飯店房間跟他獨處治療。

他在飛機上給我安眠藥，而我醒來時已經一個人在他的房間，準備接受「治療」。

賴利半夜會來敲我的房門。跟他的治療是強制性的，他也利用了這一點。如果我們不想被他治療，會面臨大麻煩。

前美國體操隊長Aly Raisman在聽證會上強而有力的表示：「如果這些年有任何一個大人聆聽，並有那個勇氣跟氣度站出來，這場悲劇早就能避免。我跟許多女孩這輩子也就根本、不需要遇見賴利。」

Aly的聲明不只控訴賴利的罪行，更銳利的用證據直擊整個體系的問題。早在1997年就有人舉報賴利納薩爾，然而比起保護這群運動員，美國體操協會（USAG）跟美國奧林匹克委員會（USOC）選擇保護自己的教練跟醫生。

相較聽證會上倖存者自述的故事，《體操A級醜聞》很溫和的帶過這群女孩所經歷的創傷，盡可能地降低二次傷害，並把重點放在追查賴利納薩爾罪行的過程、美國體操協會的包庇以及整體環境的問題。

我看完紀錄片的當下，並不清楚這些女孩經歷了什麼，但花了數小時看這些女性跟家屬在聽證會上的自述後，對賴利的行為感到驚駭。他的罪行遠比紀錄片所帶過的嚴重，我相信許多當時沒關注這件事的人可能也不清楚這些事。我欣賞紀錄片溫和的處理方式跟給予倖存者一個堅強的聲音，但我認為知道發生在這些女性的事也同等重要。她們的聲明代表著性侵這件事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即便家屬在場也一樣。

最終賴利納薩爾被法官處以最高刑期175年。

我推薦還沒看過Netflix《體操A級醜聞》的讀者去看這部紀錄片，電影詳細描述權力體系的操弄、勾結和掩蓋消息，還有身為受害者發聲的困境。這群女性願意站出來發聲，不光是勇氣，她們的聲明更是為了改變、保護下一代，她們要讓性侵犯感到恐懼，恐懼這群倖存者將不在沈默，並且會全力反擊。

Athlete A電影海報，圖片來源/IMD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