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07/2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盆駒下無雙

    討厭寫論文的我,要為G哥寫這篇文章,因為他的靈魂震撼了我。
    (圖擷自「G哥比基尼的高山足跡」臉書)
    (圖擷自「G哥比基尼的高山足跡」臉書)
    曾經,一則新聞吸引了我的眼光:『比基尼登山客墜20米山谷』。聳動的新聞圖面中一個身材佼好的比基尼女郎在高駿的山頂與標高柱合影。文字很簡單,隱繪著脫序放蕩,不負責任的行為應該要付出代價,煽動著社會應該拒絕負擔這樣的成本。現在回想起來,那時,這個年輕女子,正躺在南投盆駒山1500公尺處的山溝中,經歷著受傷的疼痛與寒冷,等待救援。而這日,我同時也看到了合歡山落雪的消息.....
    我無意評論台灣登山的法規以及山難急救的優缺。我想說的是心理。
    兒童精神分析之母克萊恩在『愛, 罪疚, 與修復』一篇論文中提道:『任何歡樂, 美,及豐富的來源(不論是內在的或外在的),在潛意識中都被感覺為母親溫暖與滋養的乳房,以及父親具有創造力的陰莖,它們在幻想過程中有著類似的特質』 - 也就是慈愛與慷慨。『大自然無窮的贈禮,等同於我們在母親那裡接收到的一切。不過,母親並非總是令人滿足的,我們常常會感覺到她的吝嗇, 令人受挫:人類對母親的這些衝突感覺在我們與自然的關係中再次被復甦了,因為大自然也經常是令人挫折,不願給予的。』
    吳季芸是一個企貿人員,但一年有一百多天在山上,一有時間就爬山,四年完成了攀登百岳的紀錄,至今登過兩百多個山頭。她曾靠著自己背上山的裝備以及食糧,在高山上,如她自稱的『糜爛』長達近一個月。每次登頂她會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換上比基尼,留影慶祝。她的專業讓山友們尊稱她『G哥』(英文名GiGi),她也會以『哥』自稱。她的臉書上有很多令人屏息的美麗山景,她對山與自然的愛表露無遺,她會用性感的姿態在山的懷抱中留影,彷彿在與它纏綿,在辦一場華麗的婚禮。
    這個自稱哥彷彿有陰莖般強大的女子,同時也不吝於讓人看到她女性的誘惑感。她多是獨自登山,她在山中找尋什麼?享受什麼樣的感覺呢?母親的溫暖懷抱與父親的強大? 父親與母親的合體?男性與女性的融合與交合?不管吳季芸是以女人的姿態擁抱男性的山,還是以男人的姿態征服女性的山,她是認真,滿足的。她對這樣的『美』的執著,驅使著她在山中遊走,逗留。
    克萊恩說到:『對於處於艱難的自然狀況下的人來說,為了生存而奮鬥也具有其(潛意識)地目的。對某些人而言,自然代表了吝嗇而嚴厲的母親 …人(潛意識中)預期大自然母親會嚴苛地對待他』,潛意識幻想中,母親的嚴厲對待引起了孩子的怨懟與憤怒攻擊,最後造成罪疚感。這罪疚感最終成了人想要修復與母親關係的動力。『因此與自然搏鬥,有部分被認為是一場要保存自然的奮鬥...在幻想中,藉由與自然靠近而保存了與母親的關係...至於探險家在幻想中找尋的是新的母親,為的是取代真實母親,因為他與母親感到疏遠,或是在潛意識幻想裡害怕失去她。』
    有這麼一個可能,GiGi的潛意識驅使著她,在山中尋著母親的溫柔與父親的堅強,想與它們靠近,想修復她與母親,父親客體的關係。她這次獨攀的登山路線被稱做是『隱藏版路線』,是早年原住民行走,一般登山客少有人走的。有人批判G哥爬『黑山』(未開放,無法申請路線),因為膩了傳統路線,追求挑戰。但她臉書上寫著不願再爬百岳中一些險峻的山嶺,寧可多走風景美麗的地方。她是追求刺激挑戰嗎?現在也沒有人能給答案了。我看到的是她對山中美景的眷戀。宛如一個孩子,想再多看一點她母親的美,多探索一些她沒看過的母親的形象。在那盆駒山下,吳季芸期待的是怎樣的景色?
    兩日後,她冰凍的身體被尋獲。這不是她第一次墜崖,前一次的跌落,讓她受驚但並沒有阻止她去走這一段險峻的『盆駒下無雙』。她生前最後一次臉書po文,也是她跌落的前一天,開心地說到自己當晚決定要『睡中央山脈』,彷彿預言了她的『長眠』。是她沒有記取教訓?還是該說是任性不負責任的登山行為?『明知山中有虎偏往虎山行』,在山上穿比基尼?獨攀?走黑山?G哥的行為的確看來處處在『尋死』,也惹來很多酸言酸語。
    佛洛伊德論述過人的死亡本能。『看起來,本能是一種在有機生物體中的動力,目的在保存早期的生命狀態。生物在外在環境的生存壓力下被迫放棄的一種早期生命狀態。』他也說到這種回到早期生命狀態的本能是一中『古老的(生命終極)目標,代表了回歸到萬物萬象的本源。』
    在心理的世界裡,沒有意外。G哥飽受批評,看似『找死』的行為背後是否有佛洛伊德說的這一股死亡本能?驅使著她要一次一次地追尋回到最原始的狀態,沒有房,沒有車,沒有工作,沒有人,僅有能活命的必需品,最基本的溫飽,甚至,她最後走到了佛洛伊德描述的心理『涅槃』? 一種最終的恆定狀態,歸零。
    G哥對山的熱愛與離群離世的種種行徑,是人類的生命,在這個可敬的女人身上,譜出的愛與罪疚,生與死的樂章。擁抱生命,莫過如此。這樣的生命是悲劇嗎?或許是,但比起一些因為恐懼而在自己身上加諸各種防衛和面具,手指頭總是指著他人而脆弱的不敢看自己的人們,我認為吳季芸的生命美麗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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