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時代的三方對話－藍天之下：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

2020年初，一場嚴重的傳染疾病蔓延全球，直到了下半年仍沒有任何好轉。在這數個月的時間裡，有人感染、有人需要被隔離觀察、有人痊癒，當然，有更多的人投入防疫工作。

為了降低感染的風險，人們盡量待在家裡，與家人或是自己相處的時間也多了。當窗外一片晴空萬里，不能出門難免鬱悶，如何適應這種有所改變的生活模式，如何打發時間，如何處理面對疫情不知何時結束的焦慮，就成為一個重要的課題。

台灣疫情在下半年趨緩，北美館於8月1日到10月18日推出《藍天之下：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展覽，回顧2020上半年，因為疫情蔓延擴大帶來的社交焦慮、世界局勢動盪的不安，邀請十二位在各領域表現傑出的藝術家，通過展演的方式打破靜態展示的結構，試圖跨過藝術、文學與科學的藩籬，建構出一個呼應與對話的現實情境，讓觀眾、藝術家，以及策展人在現場透過作品，進行對話。

整個展覽介於當下時刻以及日常生活的「奇觀」之間，希望能從人、環境、生態、疾病等等徵兆描繪出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十二件作品的概念核心，是以跨世代與跨領域的「對話」做為基底，藉由藝術家、策展人的互相詰問，挑起辯論，盡可能不設框架、沒有預定目標的傳達每個作品計畫都是一個現實情境，讓觀眾投入這個「活」的展覽，與作品激盪出對話或是感知。

一走進粉紅色的空間，每個角落都放有一個奇特的雕塑品，牆壁上掛著一幅又一幅色彩繽紛、圖樣可愛，細看卻會發現一些違和之處的畫作。而在整個粉色空間的中央，放置了一個設計類似歐洲中世紀風格的玻璃展櫃，裡面擺了兩個同樣造型奇怪的雕塑，以及一本看起來十分陳舊的教義經典書本，另外還有幾張畫有黑白圖畫的紙張、另外兩本類似宗教故事的小冊。

整個展示房間的佈置，都帶給人一種身處某一宗教聖堂的感覺，放在牆邊的雕塑，那一顆大大眼睛似是在監看著每一個走進展區的觀眾的一舉一動，牆上的畫作背景讓人聯想到天堂一般繽紛多彩，但帶著動物特徵的帽字，或是直接是獸頭人身的人物們瞪大的雙眼、手裡拿著的槍枝，或是從眼睛射出雷射光線，再再都顯示出或許這個教義最後抵達的應許之地，並不如天堂那樣美好，又或者是，在抵達應許之地的過程中，必然需要抗爭與流血。

一部分的儀式感、一部分的違和、一部分的詭譎，以及一部分的不可思議，是這個作品給我的感受。這個被作者創造出來的「HAHA教」用繪畫、圖像與強烈的色彩建造出一個聖殿，在這個過度視覺化的空間裡，利用手勢、意象，企圖提升深度的關注，進一步去思考。而在現在台灣宛如新冠疫情的平行世界的狀態下，或許也為當前的疫情提出了一些心靈上的解決之道。

走出HAHA聖殿，左手邊有一個櫃台，櫃台後方是一個又一個用透明隔板隔出的房間，而今日已經客滿。

每個房間的佈置都相同，一張白色的床、一個觸控式螢幕、一張椅子，還有一些配件，而每間房都只能住進一個人，住宿的旅客則身穿白大褂。白色的床、白色框的觸控螢幕、住客穿著的白色實驗外套，透明隔板隔出空間，隔絕了這個度假村的住客往來，也隔絕了住客與遊客的交流，「王冠渡假村」宛若防疫旅館，又似療養院、避難所，在這個可以容納多重想像的空間中，房間外的人聽不見房間裡的聲音，房間內的人也不會與房間外的人互動，外面的人看著裡面的人或睡、或躺、或戴著耳機、或是使用觸控螢幕打發時間，房間裡外恍若兩個世界。

當我走過在這些房間之間的走道，看著裡面的人的一舉一動那樣悠然自得時，彷彿兩個平行時空同時存在於一個空間的違和感襲上心頭，當我站在渡假村的邊緣，看著觀眾同樣在房間之間的走道來來去去，不由覺得，或許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為自己而活便已足夠。

穿過王冠渡假村，走過一小段走廊，我走進了一間教室。教室一隅堆壘著宛若小山的桌椅，層層疊疊堆積而上，似雜亂無章卻又好像經過縝密排列，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

教室中央整齊排著幾排課桌椅，有的桌面放了大聲公，正前方的牆壁掛著投影螢幕，在螢幕與第一排桌椅之間的地板上，則用鏡面排列了一個九宮格，正中央是一個看起來類似水晶柱的柱體，其他八個格子裡是一本小說、還有應該是小說內文的紙張。

投影螢幕上的畫面有時是遠方的山，有時是人在書寫，有時是瀰漫而上的水……配合朗讀文本的聲音，文字一個一個打進耳膜，聽著一本小說的段落，好像自己的確坐在教室裡聽課，又好像坐在自己的書房中捧著一本書閱讀。整個空間並非寂靜無聲，卻在與共同觀賞這場影片演出的其他觀眾坐在同一個空間裡的這個當下，感覺到無限的平靜。

步出教室，轉個彎就走進了書房。沉穩的灰色空間裡擺了一張攤著與桌子等長的紙張的木桌，一張椅子，以及一前一後擺在書桌兩端的兩幅寫著書法的屏風。

如果說在教室裡，是透過朗讀的聲音、與陌生人同時待在一個空間裡，進而與人、與外在世界產生連結的話，那麼在溫和沉靜的書房裡，便是透過眼前的三個書法作品，與自己相處、對話，建立自己與自身心靈的連結吧！

站在木桌後方的椅子旁，看著眼前寫著「茲心非心」四字，合起來為「慈悲」的書法，感受著整室時間流動速度緩慢的寧靜氛圍，茲心非心，是心也不是心，自己的心中所想，無論是或不是，是也不是，坦然面對、接受，與之和平共處，或許就是對自己的一種慈悲與祝福了吧！

在結束書房內的自我心靈探索之後，在即將踏出房間前往下一處前，需要先止步觀看警告標語，接著才能掀開簾子，走進舖滿白沙的空間。

一掀開簾幕踏上銜接沙灘的木棧板，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粉末的細軟，而是衝鼻的香料味道，隔著口罩仍能被強烈的氣味刺激的打好幾個噴嚏。這片味道濃郁的香料沙灘是用鹽、胡椒、丁香、肉豆蔻與肉桂等香料打造而成，沙灘左側放著一支大陽傘、兩張度假躺椅與一張木桌，右側則是一顆巨大的沙灘球，而用玻璃隔開的另一側牆面則是藍色與綠色為底色，藍色牆壁上整齊排列著各國瓶裝飲用水的寶特瓶，綠色的部分則掛著植物素描，讓人聯想到藍色的天空與海，以及綠色的植栽，營造出虛擬的南國島嶼的渡假情境。

置身在充斥著香料氣味的空間裡，腳踩在與真正沙灘幾無二致的香料沙灘上，一腳深一腳淺的邁開步伐，在這面積不大的渡假情境中，看著一玻璃之隔、只消穿過邊緣留出的一個通道便能抵達放著象徵世界各國的瓶裝水牆，在這因為疫情而不能出國遊玩，國內旅遊復甦的一年裡，還是不免有些惆悵的想起以前曾經到訪過的那些國家，看過的那些風景。

看完了安裝在室內的各個藝術裝置，走出展場之後，沿著北美館的走廊往大門方向走，會看到一處設置在戶外，但有屋頂遮擋的花園。花園一次可以容納的人數不多，從花園離開一個人，才能再進去一個人，因此當人多的時候會看到玻璃門外等候參觀的人排隊等著入場。

室內的每一個展示都與人的行動有關，宗教、度假、探索、旅行……人的一切行為造就了觀者自身與這些藝術展示的對話與互動，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時代變遷，或是病毒、戰亂等等因素都有可能造成人類消失，而能夠在經歷眾多變動後仍舊保持不變的，大概就只剩下自然了吧！

作為展覽的最終站，這塊人工打造出的「異托邦－花園」裡，除了各色植物、泥土以外，也處處保留了人類曾經活動過的痕跡，與現世恍若鏡像一般，映照出多年以後的世界樣貌。

《藍天之下：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展覽透過各種主題與形式的作品與觀者的互動將媒介（作品）推向一個新的視角，巧妙的表達出人與人、人與世界之間的關係，以及人生活於世界當中的理解。2020年因為疫情肆虐，在充滿毀滅與重生的世界變局當中，透過展覽裡獨一無二的藝術體驗，或許也能讓我們反思在這個疫情時代，人、世界、自然之間的關係。

藍天之下：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

展覽時間：2020.08.01-10.18

展覽地點：台北市立美術館1A、1B展覽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