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4|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時空膠囊

  我不會寫日記。曾經買了一本精裝的空白日記本,內容從三天記變成週記,週記變上個月回顧,最後被當成裝飾。這變化過程大概只花了短短六個月。
  認真寫日記的頭幾天,每天在睡前回想一天的際遇,有時衍生出來的想法也想記錄,寫著寫著,就清晨了,結果隔天睡眠不足。
  有幸遇到假日,可以盡情地寫,卻沒甚麼事好寫,不知不覺又睡著。
  三天兩頭這樣斷斷續續,很快就缺乏幹勁。最終無法養成習慣。
  但我還是想記錄,難過的事、憤怒的事、高興的事、興奮的事、驚訝的事,做了一件善事。記錄遇到某些事情的感想、記錄發現那些事情的感想。每分每秒我都在思考,思考過去發生的事情、思考當下發生的事情、思考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連白日夢我都想記錄。太多了,最後全都堵在腦子裡,每當我用腦時,整顆腦袋就像被反轉的雪花球。
  我頂著那顆雪花紛飛的腦子,直到和朋友一同去參觀《莫迪里亞尼與他的朋友》展覽。那是我第一次買票進入美術館,我連這位藝術家都不認得。入場後我花最多時間是站在他的生平簡介前面,閱讀他的人生,閱讀他的人際關係。我不懂藝術,欣賞畫作時我只能透過文獻記錄或作品旁邊掛著的小卡去了解,是甚麼時期的作品、名稱是甚麼、使用何種材料繪成,以及他的創作思想,例如他不畫眼珠的原因。看完說明才會有種「哦,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感覺。
  比起完整的畫作,當時我更感興趣的是半成品、被覆蓋的作品、以及他的私人物品。
  我看見莫迪里亞尼的書信。
  我不記得在罩著信紙的玻璃展示櫃前面站了多久,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我心裡蠢蠢欲動,我的眼眶和鼻腔醞釀著熱意。看著老舊的信紙、上頭飛揚的手寫文字,我居然有所感動到想哭。一百年前的信紙,傳遞一百年前的對話。剎那間,我到了他的身邊。不是遙望他的作品,去接受他透過畫作表達的情緒,而是在他不知情的時候悄悄地站在他的身旁,看見他毫無防備的生活姿態。
  與朋友去參觀展覽的那年,手機已經十分普及。雖然沒有現在的通訊軟體便利,但是一封簡訊依然能快速地傳遞訊息。
  我沒有經歷過得靠書信往來的年代。
  那時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日記之於我,只是一灘靜止的水。
  我想要記錄的不是我內心中無人可及的高塔,不是我的自言自語,而是我在此時此刻生活的痕跡,我與人的互動、與人的情感交流。
  參觀完展覽後,我開始和看展的朋友通信,持續好長一段時間。
  每一個信封都像一顆時空膠囊,將那些年保留給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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