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26|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戰爭會否到來就當它會又如何？

這是一個我欠了很久的問題。在六月底的時候，一位對台灣獨立建國充滿熱血的年輕朋友傳訊給我，分享了他的想法，我將之節錄如下：

台灣人真正不要正名的原因，是因為害怕。多數人已經自稱台灣人，對他們來說台灣已經是國家，名字是中華民國。但阻礙他們確實把「中華民國」拿掉的原因在於他們害怕台獨之後會戰爭（即便是「正名」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會被解讀成台獨）我明白這聽起來有點老調重彈了，可是這真的是我觀察下來的結果。每一個人都只是害怕，被恐懼籠罩著。

因此，我認為要說服他們，就必須讓他們知道「台獨並不會戰爭」。當然，一個沒勇氣爭取自己國家的民族是沒有資格擁有國家的。我不確定川普是否關注過台灣，不過他再連任也就才四年。其他在深層政府、國會的政客看起來不只沒有要我們台獨，還相反地意圖要我們繼續扛著中華民國的招牌。可是問題是，這樣一來，最終必將邁向統一。台灣人正不知不覺陷入險境，而且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因為無知和沒膽）。

這個局，真的很難解。

以上就是這位年輕朋友分享的重點。

在後疫情時代，美國對中國的脫勾及圍堵越來越明顯的時候，台灣在美中對抗的戰術應用價值越來越高，但隨著美國對台灣越來越友善，中國也耐不住加大了對台灣施壓的力道。近兩個月來中國軍機多次騷擾台灣、甚至越過海峽中線，雖然目前尚未對台灣社會造成太大的恐慌，但戰爭的陰影卻似乎開始默默在民間蔓延。

但是我個人並不讚成宣揚「台獨並不會戰爭」這個概念，雖然我認同台獨絶不是中國對台動武的實際理由，只是藉題發揮的借口；但這種主張很容易在現今的社會造成另一種誤解，給台灣人另一種「我們可以不受戰爭威脅，但同時走向民族獨立自由」的期待。我認為，這是長年以來的錯誤期待；也是對台灣有害的期待；更是台灣的國家主權追求至今止步在中華民國台灣的主因。如果連主張台灣制憲、建立新國家的人，其論述都只能從迴避戰爭恐懼出發，那和英網軍四處鼓吹的《中華民國穩健換軌說有》犯下同樣的錯誤，都是在牽就台灣人畏戰的心理陰影，下注中國在美國壓制下永遠達不到對台開戰的充份條件，以這種賭博心態來迴避自身恐懼的台灣人，很可能永遠達不到自由尊嚴獨立的目標。

那我的主張是什麼？我的主張是，不論台灣人的目標是要建立新國家也好、要讓中華民國正名、修憲、正常化也好、甚至只是要讓中華民國永久維持兩岸分治的民主現狀也好，都應該要以「最壞狀況有可能會引發戰爭」做為預設。所以，不管台灣人主張什麼，若是有人憂慮自我的主張會不會招致戰爭，那我最直白的回應就是：「你就當它會又如何？」

我這麼說並不是危恐天下不亂，而是綜合主客觀因素後、目前所能得到的，對台灣最有利的結論。先從「台獨」這個因素來看，所謂的「台獨」會是中國打台灣的實際理由嗎？如果從狹義的台獨定義，也就是住民自決、獨立建國來看，當然無疑會激怒中共。但是，只有台獨才有這種效果嗎？恐怕不是，從中共官媒《環球時報》的總編胡鍚進近日的發文來看：

中國要盡量避免與美國直接交戰，但可以先對某個屢屢幫著美國挑釁中國且踩了底線的「美國走狗」痛揍一頓，殺雞儆猴。外界普遍認為他說的「美國走狗」是指台灣。

中共官媒已經講得很清楚，光是台灣和美國交好，都可以是被痛揍一頓的理由。也就是說，中共可以找各種理由威嚇，當然也可以找各種藉口侵略。而被中共的藉口嚇到放棄底限的台灣，會自我放棄各種經營自己優勢的選項，也正好符合了中共開戰的最大利益。

為什麼說是藉口？因為我認為表面的說詞從來不會是動武的真正原因。中共實現軍事侵略的真正原因只有一種：就是戰爭發動的時機和條件對它相對有利，也就是戰爭創造的局勢符合中共政權的最大利益；有可能是致勝統一條件充份、或是極端情況下必需有效轉移內部衝突。而所謂的分裂國家、破壞台海和平現狀、一點都不能少...云云，都只會是它發動戰爭的託詞，對內營造國家舉兵侵略的支持度、對外用來和國際社會打輿論戰而已。中共會不會發動戰爭，取決於戰爭能不能為局勢帶來最大利益；而不是台灣做了什麼，或永遠不做什麼。我認為理解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這能讓台灣人認清一個現實：當你不能為自己開拓局勢，不管你做或永遠不做什麼，中共打想你、能打你時，它就會打你。因為台灣的存在，對於中共來說就已經是台獨的現實。而現在台灣內部統派配合中共說詞的幫腔也好、恐嚇也好，其實都是在幫中共造勢，都是在試圖幫中共創造局勢的最大利益，也就是戰爭的恐懼。

戰爭的恐懼的確如之前傳訊給我的年輕朋友所謂的，潛藏在每一個台灣人的心中，連帶影響著我們的判斷和選擇。從過去中國國民黨的《九二共識》，到現在民主進步黨的《中華民國台灣》，這二種包裝不同的論述其實有著一樣的本質：不要戰爭，不要武統，要賺錢，要穩定。這種本質可以從不同陣營的相同說詞看出來。不論是藍的、或是綠的支持者，往往在爭論台灣未來的抉擇時，到最後都會蹦出一句：「不然你要打仗嗎？你想要戰爭嗎？你說服我啊！」。曾經有人問過我這種話要怎麼回應？好像它很難回應似的；但我卻認為面對說這種話的人根本不用回應，不用試圖說服他，你要得到他的「不反對」，其實只要證明「你可以揍他」就好。

因為如果客觀的理解這種質問，就會發現一個有趣的事實：能影響他們決定的，其實的不是哪一個論述有道理、或是哪一種主張比較能創造利益，而是最後他會不會挨揍。如果不管他主張的是什麼，最後都會妥協於「挨揍」這種威嚇。那何必要浪費時間爭論說服呢？揍他就可以啦。說穿了，這就是「奴」而已；會發出這種質問的人，其實就是在自曝這種心態，只是自己沒發覺。簡單地說，畏懼戰爭的人，其實沒有主張的權利；或著說是他放棄主張的權利；不管他主張的是台獨也好、華獨也好、中華民國才是中國也好，最後都會妥協於「被揍」這個因素；那跟這種人最有效的溝通方式就永遠不會是對等的利益協商，而是直接「揍他」。那這種自我接受用挨揍來代替對等溝通的奇葩，不是奴又是什麼呢？

中國會用武統威脅台灣，其實就是文明衝突的體現。如果中國真的是一個有自信的、能為其治理之下的人民創造更大利益的泱泱大國，它會需要時不時用不文明的手段來脅迫台灣就範嗎？面對這種不文明的專制政權，妥協於武力威嚇難道不是自甘為奴嗎？一旦為奴，又有什麼主張的權利？又有什麼可期待的未來呢？這就是我主張不要畏懼戰爭，不要避談戰爭、不要奴到把「別打我」當成底線，要把不文明的結果、也就是戰爭的可能當成預設。唯有如此，我們的主張才會有價值、才會被國際社會重視。但是，這並不是在鼓吹台灣就非得要暴虎馮河和中共拼個玉石俱焚、台灣人都要準備以身殉島，沒那麼消極；相反的，我是認為有了「知戰」這個基礎，台灣才有可能發展出避戰的實際作為。

如果戰爭的爆發是基於符合發動方的最大利益，那麼透過戰略，提高中共發動戰爭的代價、持續創造對方不利的條件；同時對內持續創造自己承受戰爭的本錢，為最有效、最強烈的反擊備戰，讓戰爭始終不符合中共的最大利益，就是避戰的最有效方法。現今台灣社會，若先排除統派族群不計，其它族群看待中共武統的威脅，普遍分成二種類型：第一種是認為中共是在虛張聲勢，不會真打；第二種是相信美國一定會出手幫忙，成為對抗中共的主要戰力。但我認為這兩種類型都有自high的成份，以及誤判的風險；台灣人不應該因為害怕面對戰爭，就把自己的未來、和每一個台灣的孩子的未來，全然賭在這樣的風險底下。

如果今天台灣認定中共就是紙老虎，或是美國一定會出兵，那麼情況就會像是現在蔡英文執政這樣，靠著媒體大內宣、和網軍梗圖嘲諷來回應中共，但卻一點實際作為都沒有，這無疑是更將台灣置於戰爭的危機當中。因為虛有其表的呼籲或痛斥，反而對中共來說是在累積開戰的最大利益，在營造「首戰及終戰」的基礎。

什麼叫實際作為？我認為戰爭其實是一個比賽誰能撐住、誰傷得重的遊戲；如果今天台灣有心備戰，那麼台灣現有的兵制兵源符合戰端開啟的需求嗎？台灣和中國之間現行的經濟、民生連結若一旦因為戰爭而中斷，台灣有因應的方法和流程嗎？台灣境內的紅色滲透嚴重，預防戰爭開打後裏應外合的作亂政府有開始清除嗎?對於中配、中國來台工作者在開戰後的管制和遣返有訂出規則嗎？對於民生基礎的油、電、糧食的戰備工作有配套嗎？在中國的台商有安排好突發性侵略發動時的應變機制嗎？有嗎？並沒有。

若是有英粉看到這裏，先不用急著說我在危言聳聽，因為類似的話蔡英文都說過。在今年的1月15日，蔡英文接受《BBC》的專訪中就說：

她相信，台灣利益的最大化不能通過言辭來實現，而是要面對現實，尤其是她身後台灣年輕人的民意。

為作應對，她正試圖讓台灣的貿易關係更加多元，同時大力刺激台灣內部經濟發展，尤其是鼓勵在中國設廠的台灣投資者回到台灣。

與此同時，她還在為最終之局做凖備。

「任何時候你都不能排除戰爭的可能性，」她說。

「但問題是，你自己必須做好凖備，同時發展自身防衛能力。」

那台灣凖備好了嗎？

「我們一直十分努力增強我們的能力，」她回應稱。

「對中國來說，侵略台灣的代價將十分巨大。」

蔡英文知不知道知戰而後備戰的重要性？至少幫她寫稿的核心幕僚知道吧？但是就在台海情勢隨著美中對抗越來越動盪的時刻，她有開始動作嗎？幫海軍買冬瓜檸檬算嗎？還是又要用同一套說詞：「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呢？但是戰爭一開發生，影響的範圍是全面性的，絶不僅限於國軍，台灣人民不用被告知嗎？不用教導自保時機和流程嗎？不用先有心理準備嗎？不用有全民抵抗做國軍後盾的安排嗎？如果今天蔡英文明知戰爭不能排除、明知中共頻擾國境、卻又不逐一做好具體的戰備工作，卻放任轄下媒體、網軍要台灣人單純的安心、要相信美國，一旦戰爭真的來臨，就算只是過去對菲律賓那種戰鬥民船對離島的包圍，對台灣人的衝擊又會有多大呢？這一切的局勢是中共的利多還是利空？

而相對於台灣還在避談戰爭，中共卻始終讓整個中國處在可能要開戰、隨時會開戰的心態之下。就算中共目前的軍機犯境只是試探性質，就算中共的軍力沒有他吹捧的那麼神、就算中國內部的經濟問題很可能支持不住大規模軍事侵略的開銷，但中共仍然明確的告訴國內會有一戰，並開始著手國際輿論及外國介入台海戰事的預防工作。一個積極武統的中共惡霸，加一個虛有其表的台灣政府，再配上毫無準備的民間社會，這樣的組合最後會導向什麼結果呢？會不會是和平協議呢？

我非常喜歡在台灣境內旅遊，每年都會安排大大小小不同的出遊。台灣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地方，不論你在哪裏，半天行程內就以看到崇山峻嶺的雄偉；再半天行程就可以看到廣闊無垠的海洋。每當我看著台灣的景色，我無法相信，這塊土地會孕育不出自由獨立、勇敢無畏的台灣人。所以僅管現在的台灣社會對政治的盲目和時局的無感讓我歎息，我個人仍然深信台灣的靈魂一定潛藏在每一個和這塊土地有連結的人身上。

沒有人會喜歡破壞、混亂、死亡，很多台灣人害怕戰爭，我也怕；但我更怕像個奴一樣的活著，更怕因為自己今日的膽怯讓台灣的孩子，在未來必需像奴一樣的活著。

只要是自由人，就有權利有自己的主張；當中共與我們的主張不同，而我們不打算放棄時，那就是底限。為了畏懼而放棄底限，只會被對手看破手腳，並且抓著你最怕一點痛擊，逼著你慢慢的跪成一個「奴」字。台灣人越害怕戰爭，越不想面對，就是在不斷放大開戰對中共的利益，戰爭也就越有可能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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