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26|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極短篇小說】夢語鳥

趁著母親沒有注意，她闖入廚房牆角下的小洞口，雙腿伸入、打直，在鑽進去的瞬間整個人也滑下了小坡道，衣裙摩擦有些磨損的滑木板，唰──

她跳起，立定在喀吱作響的木頭地板上。

噓，小心一點，不能被發現。

陽光穿透百葉窗，照出了小房間瀰漫飛舞的灰塵。堆放在窗底下的麻布袋到處都是老鼠與橫鑽蟹在竊取飼料來食用。她打著響指、吹著口哨，輕步上前。哨音的高鳴吸引了老鼠的注意，牠們退到一旁，垂著胸前的手，站立迎接；響指的頻率指引了橫鑽蟹的行動，牠們紛紛躲回地板隙縫，伸著扁平的蟹螯，向外喀喳喀喳。

她拿出綁在胸口上的小布袋，一面向小傢伙們道謝，一面抓起飼料，便往布袋裡塞。

她試了重量，就跟當年父親交給她的一樣，於是她再次道謝。此時，上頭傳來了點聲響，是媽媽回到廚房了。但是沒有關係，她也準備離開這裡。然後跑向小房間內唯一的通道──一條以假花還有珊瑚裝飾的小走廊，快步離開。

小走廊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算短。就是從廚房一路通往門口外的信箱，再往左手邊的小山谷的距離。小走廊的盡頭是一道囤積沙塵的小梯子，兩側的牆面，到處都是她當年用蠟筆畫下，她與爸爸媽媽一同歡樂的情景。在靠近梯子的時候，她瞥見一面三人聚在小房間，一起玩著撲克牌、逗弄老鼠的愉快情景。

這是過去的事情了。在她畫出這幅畫之後，父親病死了。

爬上梯子，撐開頂部的蓋子，她感覺到涼爽的風，吹了進來。一陣讓人愉快且舒坦的鳥語啼鳴不斷。她的腦袋隨著鳥語浮現了片段且破碎的粉蠟之夢。她停下，感受一張又一張熟悉的夢境前來佔據她的意識，然後又漸漸淡去。

爬出出口，抵達了。

一座面向懸崖峭壁與沉沉山風的小木造平台，沒有人，沒有父親攀在欄杆邊素描的影子，沒有她寄放在籠子底下的畫冊與蠟筆。

只有一隻踏駐在籠子的支架上，雙翅的羽毛以墨水的韻黑、莓果的透紅、冬季雪泥的淺白層遞而展；背脊直立一道芒金的立羽，一路延伸至尾部，綻放出炸裂光滑的五彩岔羽；牠抬起紫霧瀰漫的爪子，用銀亮的喙嘴輕啄。抬頭，再次鳴叫，霧擴入空氣，成為了夢的種子。她吸入，再一次的，短暫的夢境出現。

她拿起裝著飼料的布袋倒入籠子外的飼料盤上。但老舊的飼料盤早已因長久的風吹侵蝕而毀壞，斷裂。她焦急想要撿拾飼料，但就在這時候，鳥飛了下來，用大大的翅膀阻止了她。

鳥，再次啼鳴。但是這一次，牠不再以間歇的方式發聲，而是直接吟唱起綿延而漫長、帶有高低起伏的音律，讓霧纏繞牠的每一寸羽毛，也纏繞至她的每一寸肌膚。

這次她的夢，被完整喚醒了。

壁牆上的蠟筆繪畫，此刻，全被立體投映在她的腦袋裡，運作、跑動。

她，終於再一次聽見，爸爸對她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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