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下的故事｜《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細節美學

紅燈籠象徵女人易滅的價值

電影中，陳家有個老規矩，老爺有選擇與哪位太太共枕的權利（即古代皇帝翻牌的父權主義），每天時間一到，所有太太就會站在院口等待消息公布，被選中的太太就能在自個的院子裡點上兩排大紅燈籠，並同時享有「捶腳」的按摩服務。

無論獎落誰家，點燈的那一刻，畫面總帶出大紅燈籠與大宅院一暖一冷、一亮一暗的色調對比，彷彿女人只有睡覺的時刻才配擁有價值，而這樣的價值也僅是深深大院裡的幾點小亮光。

老爺有權點燈，當然也有權封燈。 宅院裡，太太只要脾氣一拗、一不順老爺的心思，便會失去寵愛；若犯了嚴重的規矩則會進行封燈。燈罩包住燈籠，以黑色取代紅色，與宅院構成的畫面彷彿喪家，女人唯一的價值隨著男主人的不悅而逝去。

捶腳不只為了性，更是操控的癮頭

除了點燈，「捶腳」是當晚中選太太所享有的福利，雖然看似是老爺的一片體貼，但卻別有心思。

1. 老爺曾說過「女人的腳要緊，腳舒服了就什麼都調理順了，也就更會伺候男人了」，中國文學裡不乏能看到以腳作為性暗示的作品，電影中也透過捶腳再次強化了此意義－女人啊，對於男人來說只是滿足性需求的物品罷了。
2. 捶腳如同毒品，一點一點讓你慢慢上癮。 捶腳除了帶來身體上的舒爽外，還替太太帶來了陳府中的高地位、心理上的優越感。 捶腳器發出的聲響迴盪整個陳府，彷彿宣告宅裡上上下下的人「正是我這位太太得勢」，而受寵的人有權決定大家的菜色，奴僕服侍起來也更嚴謹服貼。 嚐過一次甜頭後，誰會不想繼續嚐下去呢？誰還敢反抗老爺呢？（這也是為什麼後來頌蓮不惜謊稱懷孕來取悅老爺的原因）

大宅裡的女人等不到春天

整部電影透過季節的更替依序推進情節，也依據季節特性呼應了頌蓮的處境、心境。

• 夏：盛夏是萬物成熟之時，暗喻頌蓮的花樣年華和初入陳家時對未來保有的ㄧ絲生命力與期待。
• 秋：沈穩蕭瑟的季節，暗指頌蓮已熟悉府上的一切老規矩，不再是初來乍到的毛鴨頭，已經懂得展現手段（例如：打破規矩，拒絕與其他太太一起吃飯而要求在房裡進食），代表頌蓮對於生命已不再天真熱切，取而代之的是高冷與心機。
• 冬：沒有生機的季節，透過大雪的白對比頌蓮封燈的黑，也對比丫鬟雁兒與三太太的死，暗指始終逃不出舊制度束縛的頌蓮，已對一切心死的心境。
• 隔年夏：電影裡，寒冬過後始終沒有迎來春天，時間軸直接拉到隔年的夏天，新太太到來，新輪迴再次開始。象徵著女人永遠沒有春暖花開的一天。

如果說四季更迭呼應角色心理狀態的敘述手法是情理之內，那麼唯獨少了春天的細節便是意料之外－不僅替觀影者帶來驚喜感，也更深刻的傳達了生命的無奈。

用色彩打造意境，建構角色心理

除了燈籠、捶腳與四季的弦外之音，《大紅燈籠高高掛》之所以經典的原因當然少不了它講究的色彩美學。

整部電影的主色調偏冷與暗，重現當時男性不可撼動的威嚴和女性囚困於制度的時代氛圍。

此外，角色的服裝配色也更深刻的傳達了人物特性。

• 初入陳府的頌蓮：白色服裝展現了頌蓮是張白紙，對陳府的規矩仍不熟悉，對制度的體會仍不深刻，也傳達了頌蓮當下的性格仍保有一絲天真與真誠。

• 替耍手段的二太太剪髮：頌蓮身著黑上衣替二太太剪髮，隱喻了頌蓮對二太太的心死與切割。

• 頌蓮與大少爺飛浦：兩人初見面都穿了紅服，暗示著彼此真摯、心動的曖昧情愫。但迫於現實，最終仍只能各自離去。

• 三太太梅珊的紅：太太中顏色最鮮豔的莫過於三太太。頌蓮初見三太太時她便是整身紅，這時的紅有些敵意、有些跋扈，畢竟在四太太入門前，三太太最為年輕豔麗，是老爺眼中的紅人；但隨著日子過去，我認為三太太的紅是「看開了一切而對自己寬恕」的紅，她時常披上戲服，重溫身為當家花旦的唱戲時光，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在這深深大院裡喘口氣，保有一點生命熱度。

• 最終發瘋的頌蓮：電影的最後，頌蓮瘋了。這時的白，不再是當初純真、生澀的象徵，而是發瘋後腦袋的混沌和對未來的一片空白。

經典，無畏時間流逝仍驚喜不斷

一部電影之所以成為經典其背後有許多原因，可能是故事內容挑戰了當代思潮，也可能是拍攝手法或畫面呈現上具備獨特性，讓電影在時間的考驗下仍使觀眾回味無窮。

但對我來說，所謂的經典是「在時間的長河中，仍可持續挖掘出電影細節並感到驚喜」，而《大紅燈籠高高掛》正是如此－無論我看了幾遍，總能在電影中找到新的細節進行闡述，更深刻融入導演想要營造的時代、空間與人物心理。

你呢？你的經典電影是哪部？是否也從中找到許多令人驚喜的細節美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