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2|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短故事】望眼欲穿,我等你回來(下)

(五)歸來
從睡夢中驚醒坐起,才發現又落空,德哥依舊是在夢境裡,會不會這是他給我的啟示,說明他無法回到身邊陪我,只能以這種形式伴我左右。思緒紊亂讓人頭痛欲裂,雖然經過幾周的修養病情已逐漸好轉,但是精神狀態卻瀕臨崩潰邊緣,此生若這樣過了,不如不過。
才打算離開房門的我,推開門卻差點撞到興奮奔來,住在山下那戶人家的兒子,「回……回來了!」他激動地大叫,「大船已經入港了,聽說昨天半夜就回到基隆了!」這個孩子是我們遠房親戚,他的工作是港口附近打雜工,今天一早天還沒亮,看見一艘大船停在碼頭,打聽之下才知是運回那些遠赴東洋當軍伕的人們。
他話鋒一轉,突然哀傷了起來:「不過這艘船可比去時那艘小的多,恐怕……」
「恐怕什麼?」我急忙追問,心中卻也是有底。
「恐怕回來的人少了。」他嘴裡咕噥著,誰也不願意自己的親人是那些少了的。聽聞他這番話,我心頭不經一涼,深吸一口氣,我答:「不會的,德哥一定會回來的!」雖然說出口時聽起來堅定,但我連質疑自己的勇氣都沒有,甚至不敢去想萬一德哥不在這艘船上,那他還能回來的機率剩下多少。拖著孱弱的身子,我堅持到村頭等他,就是當初我送走他的地方。
已過黃昏,卻遲遲未見隊伍的蹤影,村子雖離港口有段距離,但已經幾個小時過了,總該到了吧?我的腦海中開始出現各種畫面,搖搖頭,將那些晦氣的思緒甩出腦外,德哥一定會回來,我堅信。
就在我再也撐不住疲憊,差點再次暈眩過去時,我聽到有人大喊:「返來了!返來了!」在遠方的山腳下,一隊人馬緩緩地向村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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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步向村頭,走了半天的路已疲憊不堪,但想到就快看見尾子心情就激動起來,忽然間聽見有人喊:「返來了!」才抬頭看見,遠方有一群人們正等待著隊伍歸來,一眼望去我便看見她,忍了好幾年的淚水終於潰堤,看著她蒼白的臉孔四處在隊伍中找尋我的身影,心中的暖意讓身體的疲憊退去好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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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隊伍的開端一個一個確認,終於看見那天晚上那個熟悉的眼神,既使他因幾年在外受盡風霜折磨,但我仍一眼就認出,那個在新婚夜時給我承諾要好好照顧我一世的男人。我望著他淡淡的笑著,心想:
「德哥,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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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傻傻的向我笑著又哭著,我破涕為笑,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顧不得在場還有其他親友,牢牢地握著她的手,千言萬語此刻都化為無聲,相視片刻後我輕輕的說:
「我們回家吧。」
(完)
(後記)
其實這篇故事發生在我們家真實的故事,主角是我爺爺和奶奶。爺爺一輩子什麼都不計較,但在他最後因肺腺癌去世之前心裡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奶奶,
她身為家中的老么,幾乎是被爸爸和大哥捧在手掌心上長大的,卻因為嫁給我爺爺導致人生的一大部分時間都過得很艱辛,甚至有接近五年的時間都不確定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老公,所以爺爺回來之後非常疼愛奶奶,在孩子們都長大之後也帶著奶奶四處旅行,奶奶一生去過三十幾個國家,五大洲都有她的足跡,這點以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真的是很了不起。
爺爺離世也已經快三十年,奶奶現年已九十五歲,常常處於腦袋不清楚的狀態,提起爺爺的次數也漸漸變少了,但我始終相信,每當她點起香菸的同時她總會想起爺爺,想起那個曾為她付出一切寵愛她和孩子的男人,所以奶奶既使不說,但點菸的次數卻變多了。
年紀尚輕的我沒體會過像爺爺奶奶這樣的生離死別,小時候常聽奶奶提起爺爺在南洋的故事,也常聽見奶奶抱怨爺爺那麼早走卻留下她一個人孤獨終老,我想問奶奶到底是生離比較難受,還是死別令人更痛,但是我問不出口,因為怕勾起她傷心的回憶,也怕她再次體會爺爺離世的那種痛。
現在的奶奶已不像從前那般會講故事,常常看著我就是傻笑,有時清醒會抱怨為什麼自己要活那麼久,還會自嘲身邊的朋友都死光了沒人陪伴她,連以前無聊的時候能娛樂她的收音機都因年老走進歷史。我這輩子都沒辦法體會奶奶的辛苦,很多人會說奶奶可以活得那麼長壽是因為很有福報,但我從她眼神裡似乎看到一絲苦澀和無奈,所以我決定把奶奶的故事寫下來,希望可以讓人們知道在大時代的歷史洪流之下有這麼一對相愛的戀人因為戰爭被迫分開,因為命運再次重逢,又因為病痛永別。他們的愛那麼短暫,但是卻永遠存在彼此心中不會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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