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12/20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十二月十九日小記

    昨天的風極盡狂傲,吹得髮梢有如摩天輪轉。冷肅的風從脖子強灌進體內,任何溫暖的飲品似乎都無可抵擋。為什麼已經奮力向前走了,還是被無情的風吹拂腳步顛簸,而且皮膚起了瘩,顫巍巍。
    但冬季才因此叫做冬季。
    我在城市流連,先到喜歡的堅果店買了夏威夷果、核桃。從冷凍庫被老闆取出的它們非常頑固,我的味蕾與它們相遇時,喜歡被俘虜的感覺,被一點一滴從他們甘香滑潤的油脂中一寸寸滲入我的舌齒、吞入,而後暖腸胃的感受。
    但快樂的依戀很迅即地消逝了。
    隨即而來的是,如川流般的汽機車喧囂。這座城市在週末的時候非常資本主義,百貨公司像是巨燭,從營業時間開始燃燒到晚間十點,人們走進人們遊逛人們走出,滿載笑靨,喜歡擁擠,喜歡所有唱遊般的躍動,躍動到這家大減價的店面,到那間折扣中的換季衣著,秋冬化妝品新品展示,還有輪番上陣的甜點,像是包裹濃烈巧克力風味的蛋捲、卡士達內餡、期間限定的珍珠口味,那一層層文青打卡、撥開之後又是一層層青春探新的好奇,這座城市永遠在燃燒著歡欣,而且,關於購物意識跟從時髦與全球化的指標,而我偶爾也在其中。
    只是,我也偶爾暈眩而急忙淡出。
    淡出,所以耳蝸中喧囂的車流跟隨登出,人們笑語、八卦、大聲嚷嚷,排隊買吃,冷風吹又吹、推來推去的人影、飄風發發中在半空旋轉的塑膠紙屑,滑過灰撲撲的天際後,我在下午一點半和兒子坐在十三樓義式餐廳的制高點,俯瞰一切。
    我看到城市的車站與日本東京的同壽,然而車與人之流竟然杳無。那麼早晨我在何種情況下遁入其間而覺得緊迫中、人海中竟然懷疑自己存在與否。
    我的邊走邊吃讓我存在嗎?當我正在思考的時候我可以存在,甚至明朗化糾結盤旋的情緒。我在尋找方向,路之始末與通達處時,我存在嗎?也許我是存在的,但非常世俗化,因此我寧可思緒流盪在人生的無解中應是解出各種答覆。
    我和兒子吃著端上來的青醬海鮮繷會義大利麵。在此之前我看見服務生的眼影煥出暖橘色的美麗時,我涎著臉問她是什麼牌子的,原來是凱婷。日前我不也流連在凱婷的開架前不斷地嘗試顏色,以避免攜帶回家後高閣束之,但我終究沒有下手,因為我徘徊在肉桂拿鐵的棕紅好,還是亮橘色有如杏樹之夜閃閃發亮於樹梢好?
    我無法做決定,但我一直想要買下秋天的顏色。
    麵上來,青綠色的好健康。我把海鮮挑揀給兒子吃,他非常飢餓且滿意地一口接一口地吃,但義大利麵只是三四口敷衍塞責,最後剩下三分之二,我開始當焚化爐感受料理的魅力,但我很忌口澱粉,因為肥胖是我引以為戒的,我視他如惡魔,我覺得它無法讓我成為更完美的自己。
    但薪水是吃苦才賺來的,財富得克制慾望使得累積,我不願看見一大落的義大利麵變成豬隻的美食,所以我想完食剩餘的,如果我的胃囊願意。結果這道料理濃郁的青醬,裡頭必然參採穠纖合度的奶油等等,他們完美的合攏成一首曼妙交響樂,不斷地讓我一口接著一口無從停滯地吃著,直到最後我還用湯匙刮勺餐盤邊緣,彷彿饕餮附身似的,我似乎無法抵制美味的魅惑,而更多的,會不會我的身體渴望溫暖,飢餓把我囚禁太久了。
    我們離開多風的地點,以為在城市的南方可以照見陽光,但陽光始終不被我們吸引,他在很遠很遠的厚雲背面,而風依舊強行於天地之間,我們在寬廣的豐富站與高鐵六家的人行道中前行,路面平坦卻有跋涉之嫌。
    我問兒子,真的要繼續往前走嗎?他開懷說就往前吧。
    五歲這年紀似乎有自我的靈魂,卻又聽從大人的指示,我往東他往東,我往西他往西,溫柔的小跟班,而且喜歡抱緊我,喜歡撒嬌,喜歡聽話、挑戰新鮮事物,也喜歡被認同與稱讚。
    但路迢遠,覺得六路的控窯在天涯海角,距離越走越近,但心理越拉越遠,而風又將我們與目的地扯開。
    我們於是退到國小旁的溜滑梯與翹翹板等叢聚處。那裏有一群孩子上下嬉鬧,遊樂設施好似靜默的巨人隨他們探險。
    他們玩鬼抓人,所以在遊樂場上來回奔馳,繩索編織而成的階梯、鐵製的盤旋之級,綠色與紅色微微旋轉而下的溜滑梯,以及鵝黃色的塑膠山洞另兒童可以猛鑽進與鑽出。他們上下來回玩耍,驟風對他們而言是家常,似乎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他們的臉上沒有驚恐與任何不適,反而浸潤其中顯露舒服自在。
    我多久才能學習到這份從容?十年了,事到如今依舊在勁風吹拂下害怕地念佛禱告,非常努力撐住機車突被吹偏的傾斜,唯一只有髮剪短,少去一份群魔於頭頂亂舞的顧忌。
    兒子玩得非常開心,我站在他的後方推搡盪鞦韆,約莫四十度的時候他要我停止,他感到害怕,我要他別擔心,不需要任何動作鞦韆會慢慢和緩下來。我不教他鞋可以是摩擦力與鞦韆的窒礙,我要他讓鞦韆靜靜地平復喘息。
    而後我們一同玩翹巧板,各坐一端,這款新型的已經沒有重則下墜,輕則爬升的本格派設計,他只讓控制者雙腳踩地面,膝蓋緩動緩動地有如雨點打在鐵皮屋上,啄木鳥東東在樹幹上的節奏那樣,讓兒童滴滴答答地在半空中晃啊晃晃啊晃。
    兒子非常開心,知足的臉。
    天色漸漸暗沉,路燈逐一明亮,離開的時候看見黃與紅色的扶桑花,花瓣開展四溢如同手掌大,中間的花蕊慎常像舌而帶點性的挑逗。我為其強勢而感到無所緣由的畏懼,不明所以的恐慌感。
    而正好黑幕漸漸降了下來。我和兒急忙搭車返回城市。
    只是說也奇怪,城市依舊得多風,在豐富站的考驗下,我竟覺得也不過如此,而寒冷的感覺也蕩然無存。難道所有的暖都來自歷經酷寒考驗?
    我相信是的。而大自然教了我一課。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