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不會冷17】玩UNO牌的國中生 · 搖晃的病床

至今我都還能在腦海裡印出他的模樣，一個年紀跟我很接近的病人

大三時，我們到血液腫瘤科實習，那陣子病房裡，孩子居多，6歲坐在輪椅上罹患骨肉瘤的小弟弟病人、4歲被理光頭髮躺在病床上的淋巴性白血病小妹妹…。

聽學姐說，孩子的白血病，不是大好就是大壞。

首先，不治療的話肯定無法活命；接受治療後，好的狀態下可以完全治癒，但若是不好，結果就很差，不像大人，可以拖著病體活著。

其實不願意想像，哪個孩子會是我的實習病人？他會治療成功嗎？能開心出院嗎？會治療失敗嗎？如果他在我的眼前離開，我該怎麼辦？

當老師開始分配病人，第一次在這種時刻會緊張

我的病人是一位國三的男學生，身高160幾公分，比我還高，當時我只有45公斤，但他比我還瘦，面貌清秀靦腆，打內心讚嘆真是個小鮮肉。

可是他非常內向寡言，我們每天都要寫實習報告，在身心靈全人照護的要求下，如果能盡可能地了解他更多事情，有助於「寫報告」，可惜的是，我們之間總是問一句、回ㄧ句，很快我就被句點了。

他的背景就像是一片空白的心靈

大部分的小病人躺在病床上，有幾種樣子：眼睛直愣愣的發呆、在床上玩弄自己的玩具、緊抓著爸媽，有力氣的會起來在床上走跳⋯。

不過，我每次進到病房，看到他，他的眼神，單純的，像少男漫畫裡的主角，潔淨，似乎沒有雜念，有種超脫的感覺。

由於不知道如何拉近彼此間的距離，有次突發奇想，帶了UNO牌到病房裡找他玩，還缺2人，就揪了同學一起來玩，越玩越嗨，激動時刻，可以看到他極少見開懷的笑出聲音來，玩得很刺激，隔壁兩床小男孩滿臉羨慕的樣子，玩的太興奮，實習老師還跑進來制止。

好棒啊，如果每天都能這樣開開心心的，該有多好。

他罹患的疾病是骨髓性白血病

有一天，要做骨髓穿刺，骨髓穿刺是抽骨髓細胞的方法，透過細胞檢查來判斷白血病的類型，選擇適合的治療。

有機會看到「骨髓穿刺」，老師請我們小組每個人都進治療室，在旁邊觀察，治療室裡很簡單，一張小推床、一台換藥車、一把小椅子，這樣而已。

護理師請他躺到推床上，身體彎曲，盡可能的彎曲成蝦米狀，我看他非常熟練，這應該不是第一次做。

醫生進來後，在他的背上消毒、麻醉，拿出骨髓檢查針準備插入骨髓腔，那根針又長又粗，像7-11的吸管，直直的插入兩節腰椎之間，看了有點讓人害怕。

開始之前，同學們都查骨髓穿刺的過程：針刺進皮膚後，須穿過骨頭，再進到骨髓腔，便可以抽取骨髓。

只是，沒想到，真實情境竟是這麼嚇人。

驚心的畫面不輸開刀房的血腥

就在醫生下針之後，病床突然開始搖晃了起來，原來是準備穿過骨頭，搖晃的力道，從小震盪一直放大，接著，整張床陷入劇烈晃動，以震度來形容，大概超越7級地震。

不只是搖晃，病床更是用力的撞擊牆壁，隨著醫生每出一次力，病床就撞牆壁一次，骨頭有多硬，看醫生用盡全身力氣要刺破它的樣子就知道。

看著病床猛烈撞擊，每一秒我都覺得難受，他卻毫不吭聲，我們看不到他埋在彎曲身軀裡的臉， 此時此刻，應該有多麼害怕、不舒服、疼痛，怎麼有辦法如此安靜地接受。

我愣在那裡，劇烈搖晃的治療床還不停的在撞擊牆壁。

眼淚從同學的眼眶滾出來，但是躺在床上的他，怎麼能連吭一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