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21|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一幅畫像的內公

去年底,一年一度的台中國際動畫影展,有個特別企劃的主題單元——「台灣夢・印象」,裡面有幾部影片都述說跟阿公有關的主題,其中印象很深刻,是一個女生導演兼旁白的自身故事——《關於他的故事》
女導演在找尋想像中家族阿公的記憶,從阿姨舅舅們口中的阿公,是挖過金礦、做過學徒、當過金師、打過山賊,是商人,也是英雄。聽說阿公長得很像外國人,因為有著西方人深邃立體的臉孔,但是無從得知,究竟是綠色眼珠子,還是藍色眼珠子,還是咖啡色眼珠子?
我也記得,這位女導演的阿公娶了兩個老婆,那時候在影城,我看到電影大螢幕上的阿公坐在三輪車上,兩邊家庭來回跑,感覺車夫的腳馬不停蹄,很辛苦XD
女導演的疑惑:
阿公的故事怎麼聽都覺得遙遠又神奇,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阿公?
女導演說我認識的阿公是一幅畫
我對此有大大的感觸,因為對我來說,

我認識的阿公也是一幅畫

就是一幅像
我不曾看過爺爺的喜怒哀樂,也不曾感受過爺爺的溫度,一直以來,渴望見到爺爺一面的心願,也未曾實現過。
在2020年12月4日的晚上,爸爸不疾不徐地步伐輕輕,從客廳走進書房,跟我語重心長道:「阿公過世了,我爸爸過世了。」隨即把手上傳來的訊息給我看。
他知道爺爺的死訊後,馬上第一個告訴我。
只有我們父女倆在書房,從客廳傳來些許電視吵雜帶歡樂的聲音,但是,我看到我父親外表顯得特別平靜,我猜心情應該是很複雜的,是百感交集的,才會靜靜的,就坐在我旁邊,沈思貌而不發一語。
我也沒說話,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知道,爸爸需不需要我的安慰?可是,我二十四年來沒有看過爺爺一次,爸爸也說過,他見過爺爺的次數,是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這樣會有感情的產生嗎?這樣會有愛的悲痛嗎?這樣會有節哀的需要嗎?

大哉問,愛是什麼?

放在小靈堂供桌上的照片,是我第一次知道爺爺長什麼樣子。
我跟妹妹這樣討論著那張照片,臉方方的,鼻子大而豐厚的,跟家族很多長輩的臉龐有幾分相似,真的有像典型客家人血統的長相,爺爺的領帶花紋是日本風,揣測因是爺爺出生於民國19年,受到日治時期薰陶的緣故。我心裡想著,多年來,我對爺爺的樣貌,是用爸爸長長的臉去想像,方方的臉卻顛覆了我的想像。
放在喪禮布幕後方的屍體,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爺爺本尊的樣子。
當日尚未開始的告別式喪禮
家祭結尾,孫兒輩緬懷一些對爺爺的感言,
我拿麥克風說,「我站在這裡不只代表了我自己,也代表了爸爸、媽媽、妹妹,以及沒有出席的大伯跟四個姑姑們,還有在天國的奶奶。」
我的爺爺有三個家庭,兼顧所有家庭實屬難事,以致愛恨交織、藕斷絲連。
現在的我深信肺腑之言,才能感人肺腑
爺爺之於我,似乎是海市蜃樓。但是,隨著時間和歲月的成熟,我逐漸知道情緒是可以過濾的,於是在8年前,我們一家四口經歷一番波折回到造橋。
在這8年間,我對爺爺的認識多了一點,知道他是優秀的徐家後嗣,讀台大化工是爺爺最眾所周知,最為讓人讚口不絕的事。爺爺在生命中高潮的波峰,非常風光過,好比早春如詩如酒的花光;後來爺爺在生命中低潮的波谷,面對家族的不諒解,也嘗過苦澀的滋味,如同冬殘的槁木。
在這場感言上,我對爺爺的認識又多了一點,我才知道他是一個好爺爺,是疼愛孫子的好爺爺,願意付出,願意給予愛。雖然那都是我不曾感受過的「爺爺的溫度」,但是我不嫉妒,也不再羨慕,因為我知道
如果是愛,可以溫柔以待
芸芸眾生,為了愛而活著,愛非常抽象,但我認為愛並非無形,愛以各種形式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有時候很鮮明易見,有時候在微不足道的小事裡,用心才看得到。
我都會這樣想像著,愛從宇宙的各個角落流進我的生命,所以如果我們不能選擇命運,至少我們可以學會寬恕吧!一去不復返的時間,永恆不朽的愛,唯有如此,那個人一生無法逃離命運的枷鎖,才有解套的可能。
《芳草碧連天》整齣戲的主旨圍繞這句話,

「這一生執著,幾時能看透;這一生有夢,但願你能懂」
走過的路開出一座花園,每一朵花訴說一段從前,那些感動可以戰勝時間,事隔多年啊,愛依然芬芳蔓延。
走過的路開出一座花園,每對腳印娟秀的像隻蝴蝶,雨後有彩虹和清澈的藍天,微笑肩並肩,坐看芳草碧連天。
《芳草碧連天》電視劇劇照
我的爺爺,人生書本應該厚厚一疊,翻開扉頁,除了那條用愛標識的書籤繩,我對爺爺的認識,到現在才多那麼一點,我也有跟女導演一樣的疑問,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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