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年紀小,聽到「上台北」三個字,便會胡思亂想到腦筋打結。
雖然,上台北大多只是爸爸要出差,早出晚歸,一天而已。
可那想著等到深夜爸爸回來,會帶回台北好吃好玩的東西,就足夠我找理由熬大夜,望大門,聽動靜。
「台北」,在我小小心靈中,就是一個遥不可及,高不可攀,高級豪華,車水馬龍,遍地黃金,……的夢幻所在。
從收音機,電視機,大人聊天中,我聽到看到的台北,就是個大人口中說的「海市蜃樓」,是個虚幻,不真實存在的地方。
村裡的李大哥上台北讀大學;王叔叔調到台北工作;張家大姐嫁到台北;何爺爺一家搬去台北……
還有,一個曾上過台北的同學跟我說 :「台北有多漂亮,知道不?哦,我沒法一樣一樣跟你說清楚。反正,你沒去過台北,嗯,就像我沒去過天堂。那你就想像一下嘛,台北啊,就像是天堂,真的,我發誓,絕不蓋你。」高擧右手,併直五指。
光聽那些鄰里傳言,婆媽故事,同學聊說,就心中有著羡慕加震撼,恨不得快快長大。長大,就可上台北去,還可一個人去。
小學三年級時,有一天晚飯過後,爸說要帶我上台北!
我聽到後只感心跳錯拍,呼吸暫停,繼而,臉現彩暈,頭生光環,……
努力回想,白天沒踩到狗屎啊!
家裡兄弟姊妹好幾個,怎選中我?
喔,後來媽媽說了,是因為我月考有一科考了滿分。
爸帶我去台北,要坐的是「對號快車」。唷,乍聽之下,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對號」?沒概念。姊說是「照車票上的號碼去對座位的號碼,對到了,你就坐下,不會有别人跟你搶位子。」
嗯,有點概念。像很久以前到電影院看電影一樣。只是,自從身高高過半票線後,就沒再進過電影院了。
「快車」呢?
「就是比慢車快的車。」喔,大約有一點懂。但,比慢車快,是快很多?快一點?還是飛快到把慢車拋到天邊?腦筋,又打結了。
大清早上了火車,只見車廂高級美觀,坐位新穎潔淨,乘客正襟危坐,說話輕聲細語,那景象,讓我瞠目結舌,傻坐座位,好半天不敢動。
新竹到台北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花了一個鐘頭左右,但,遺憾的是,我居然有一半時間是睡著的。
車窗外綠油油的田野樹木,參差錯落的屋舍及雙向列車交會的震幌。好像是有看到,聽到,又好像是有夢到。
到站被爸叫醒,還心中著實懊惱了好一陣子。怪太早起來趕車,怪爸沒早告訴我坐對號快車是這麽的安靜。
不管怎麼說,那是一趟奇特又新鮮的旅程,讓我有著超級美好的印象及飛越現實的想像。
到站下車,還心存懷疑地回頭多看了眼那載我到台北的奇幻列車。 恍然如坐魔法飛毯,一忽兒就飄落在另一國度,心中怎不驚喜滿滿!
月台上大大的「台北」兩字,讓我確定,我是到了台北,真的。
出了台北車站,眼前一亮,只見寬敞街道縱横,公車轎車穿梭,高樓大厦聳立,心情頓時好比兔子出籠,蹦跳歡愉不已。
爸去了幾個機構談事情,其間,帶著我有時搭公車,有時乘計程車。
我忙得一雙眼睛不夠用,到處轉來轉去瞧看。看著馬路車來車往,人群熙攘往來,熱鬧非凡,讓我興奮之情久久無法平復。
中飯,在中山堂附近的桃源街吃「老王記」牛肉麵。一碗紅燒,一碗清燉,父子分著吃。嘩,好吃極了,那味,直可讓我咂嘴三日。
晚飯,是在中華商場的「點心世界」吃的。蒸餃,鍋貼,酸辣湯,……呵,真好吃。一頓下來,肚子飽飽,心情好好。
在台北吃個小館子,都彷彿吃著人間美味。
華燈初上,爸帶我逛走在中華商場。我們穿梭在天橋之間,行人如織,好不熱鬧。商場樓頂上的「國際牌」巨大方型霓虹燈亮起,閃閃爍爍。各家唱片行播放著美好迷人的流行歌曲,台語,國語,西洋曲子......
再走到重慶南路,逛逛書店看看書。一路上,只見百貨公司人潮洶湧,商店餐館高朋滿座,電影院門口排著長龍,大街小巷燈火輝煌……。
呼,台北的夜晚,如此璀燦!美到冒泡,正點到爆,根本就是個不夜城。
晚上九點多,回到台北車站,再度坐上「對號快車」南下。
星月朦朧,火車靜寂,睏累的我,雙眼再也撐不住,一覺睡回新竹。
隔天早上,一到校,我便急跟一個同學說 :「台北有多漂亮,知道不?嗯,那你就想像一下嘛,台北啊,就像是天堂。真的,我發誓,絕不蓋你。」高擧右手,併直五指。